▲岭外的梅花,忽然就开了。
潮塘宫粉,江南朱砂,变绿萼,美人梅……在网页上瞥见萝岗香雪梅花品种名目,浏览至“绿萼垂枝”四字时不觉“呀”一声,坐直了身体。随即打开电脑文件夹,找出近年来于此处所拍照片,终于翻到几张水边梅。花尚初开,不过寥寥数粒,但已可清晰辨出萼片上的绿意,疏朗枝条不似寻常直枝梅般直上或斜出,而是划出流丽弧线后一一垂向水面,这临水照花的天然姿态,怕不就是矜贵的“绿萼垂枝”?
香雪园中有绿萼梅我是早知晓的。公园入门处左侧,青砖墙内便有一棵单瓣绿萼,最为我所心爱。开花时花心漾出微微一圈晶翠,虬枝缀玉,映着苍青色墙垣,是宋人小品的笔触。范成大《范村梅谱》中说绿萼梅被人比作九疑仙人萼绿华,而宋徽宗所建宫苑艮岳中“有萼绿华堂,其下专植此本,人间亦不多有,为时所贵重”,可见绿萼自古便是仙姝珍品。香雪公园尚有变绿萼一种,只见过花友拍的照片,萼绿华来有定所,碗状的重瓣花,叠开枝头如茸茸新雪冷未融。
▲萼绿仙人下玉堂。
宫粉梅花,因为年年都紧追着数千株青梅的花期盛开,正是我去得最多的时节,是以熟稔如老友。重瓣的潮塘宫粉,总在冬阳斜照中珠辉闪烁神光离合,站在树下看久了,恍恍惚惚觉得再踏前一步,便会跌进幻境空明里。
朱砂梅与美人梅,由于开花太晚,几年来也没见过两回,让自诩爱花的我好不惶愧。梅花品种名都好听,朱砂梅品种群花名尤其好:乌羽玉,沙洲乌,姬千鸟;骨红照水,几夜寝觉,锦枝东云。连缀起来可以生发一部跌宕传奇。香雪公园种的是江南朱砂,“砂”字的矿质坚硬感中和了朱之明艳与江南之柔软,教人联想起张惠言绝佳的句子:我有江南铁笛,要倚一枝香雪,吹彻玉城霞。一样又旖旎又坚刚。
美人梅也有一些说头。美人梅属樱李梅系,是重瓣宫粉梅与红叶李杂交而成的混血儿,花淡紫叶紫红。美人梅最大的好处,不止在美,还在于渗入樱或李的性状后,抗寒力比一般梅花要强许多(杏梅系也具同样优点),且着花繁密。这是一位青女素娥一般耐冷的美人。
▲宫粉梅。
▲朱砂梅。
此二张照片来自网络。
▲美人梅。
此张照片来自网络。
钟玉岩自大庾岭带回的梅树苗是什么品种?找不到此类细节的记载。能查阅到的情节,是南宋嘉定十二年()冬,钟玉岩致仕还乡,途经五岭之一的大庾岭时,梅关古道正寒花怒放。是夜钟玉岩借宿附近庄园,席间与一位吐属不凡的隐士一见如旧。分别时隐士以梅树苗相赠,并授予栽培技法。归家后钟玉岩便将树苗植于萝峰山下。
宋人爱梅,梅树苗大约是纪念倾盖如故之交珍而重之的馈赠了。这批树苗会不会包含好几个品类?很有可能。宋初至元是梅花栽培兴盛期,年修成的《范村梅谱》,已记录江梅、绿萼、黄香、鸳鸯梅等十一个品种。今年香雪文化节,舞蹈《香雪魂》演绎的正是钟玉岩自庾岭携梅而归的情事。水墨长袍的男子是钟玉岩,一旁环佩叮当的女舞者是梅花群仙。舞台上的钟玉岩很是年轻秀发的模样,也对,这本是抽象的灵魂之舞,而魂魄是可以不老的。
事实是,那一年,钟玉岩已经六十五岁。随后,他在萝峰山下种梅,讲学,听众如云,仿佛是流不尽的悠悠岁月,实则只有短短五载,栽下的树苗甚至来不及长成大树。
白居易晚年作《游赵村杏花》:“赵村红杏每年开,十五年来看几回。七十三人难再到,今春来是别花来。”这类诗少年时遇到,必定是一翻而过的,嫌它过于浅白,又不华丽,近几年再读,已能咂摸到平淡词句背后安静的哀伤,那个人类永恒而终极的无奈。暮岁光阴里,钟玉岩会不会经常徘徊在梅林里?五年,横斜的枝头尚不能挂上青青梅果。
人生如逆旅,人寿于天地间不过倏忽一瞬,钟玉岩开辟的香脉却逶迤延续下来。植梅数里,百载有香,《香雪魂》舞蹈里,背景音乐由畅逸澄澈渐至浩荡恢弘,最后加入人声的华美咏叹,仿佛东风一转,千树万树琼葩次第盛开,春天与人生皆得圆满。据载,至明代,萝岗梅花已远近闻名。老梅花,少牡丹,一百多年后,十里梅花作雪飞的梅林,想必已很为可观了。
▲香雪。
此张照片来自萝岗香雪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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