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宋世界自主征文
剑与妖之最漫长的一夜
◎渔火著
东宋的第个故事,每个都精彩……
东宋世界(Sunasty,宋纳思地)系由《今古传奇·武侠版》杂志社前任社长·主编,武侠作家李逾求创立。东宋世界自年3月14日正式开启,一直至今日,仍在不断生长完善之中,先后诞生《化龙》、《燃烧吧,火鸟》等长篇作品。自年3月开始,正式举办东宋主题征文,聚集起上百位侠友,诞生优秀征文上百篇。第一届征文“金属罂粟”、第二届征文“秉烛夜游”、第三届征文“八十一城”圆满结束后,第四届征文“不周山城”正在火热进行中。
本次推出的是渔火所著《剑与妖之最漫长的一夜》。这是作者在东宋世界创作的第一篇征文。
致谢:本文使用书法字“肆”,来自池大雅;题图来自网络,为版《从前有座灵剑山》剧照,仅作示意,特此致谢,敬请支持。
云梦
云梦城中,一处高高挑起的房檐上,两只妖精在对话。
你每日来这宅邸,天天盯着那个小娃娃看,无不无聊?一只头顶长了朵芍药的粉色妖精,趴在琉璃瓦上,两只小脚高高翘起,嘴里吐着瓜子皮。
那个粉粉嫩嫩的小娃娃,很可爱的!难道你不觉得?浑身翠绿的妖精认真地说,他头上顶着两片叶子,随风跳跃。
可爱倒是可爱,可是,她毕竟是个人类耶!粉妖精边嗑瓜子边打击道。
绿妖精白了她一眼,人类怎么啦?反正她很可爱,我就喜欢可爱的小东西。
那个……难道你不觉得我也……粉粉嫩嫩,也很可爱?粉妖精停下嗑瓜子,眨巴着眼看着绿妖精。
你?绿妖精瞥了她一眼,嫌弃道,小屁孩一个,等你头顶的那个花骨朵盛开了再说。
粉妖精气哼哼地把瓜子皮,全都吐到绿妖精的身上。
吃货!绿妖精下着定义。
来,来,慢慢来……
小孩举着双臂蹒跚着往前走,在接近女子的那一刻扑进了她怀里。
咯咯咯咯……孩子笑得好开心。
女子把她高高举起,母女俩像两只翩翩飞舞的蝴蝶。
好羡慕她们!绿妖精趴在房檐上,看着温馨的母女俩,随着孩子笑容的绽放,他头顶的两片叶子弯成了心形。
那个……你不会……是想生小孩了吧?粉妖精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拿着烤地瓜,一副八卦样子。
那个……你要真想生小孩,我勉强牺牲一下色相……粉妖精羞红了脸。
啊呸,瞎说!绿妖精敲了敲粉妖精的脑袋。
你老是盯着那个小娃娃,又不是想生小孩,难道……你想吃小孩!哎呀呀,是烤地瓜不好吃,还是糖炒栗子太塞牙?不要这么想不开!粉妖精苦口婆心劝道。
绿妖精眯着眼。下一刻粉妖精的嘴巴就被法力封住了。
呜呜呜……粉妖精可惜地看着手上那半个烤地瓜,无奈地塞进口袋。
绿妖精喜欢过另一只妖精。当他还是一株板蓝根的时候,一只小狐狸经常跑到山顶上找他玩。说是玩,其实就是陪伴,彼时的他们都不会说话,但在同类中都是最最孤独的那一个。长在山顶岩石上的板蓝根仅此一株,而喜欢跳上山岩的狐狸也仅此一只。
狐狸习惯趴在板蓝根巨大的茎叶下,盯着山腰的云海发呆,偶尔吱吱吱叫几声,像是在跟板蓝根聊天。板蓝根则俯下叶子,温柔地扫在狐狸柔软的皮毛上。
寒冬里,他们互相依偎着,皮毛和根茎摩挲着生出温度。在第一场春雨和微风的邂逅中,他们欢快地跳来跳去,尾巴和叶子愉快地触碰,纠缠。
在圆月之夜,他们默契地对着月亮吸收着一丝丝月华。在太阳初生,天地生机蓬勃之际一起吸收着天地灵气。他们自感生灵,体悟成性,他们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阿绿,你快看!我头顶的花骨朵是不是快开啦!粉妖精拽着绿妖精让她瞧自己的脑袋。
才两朵花瓣而已!绿妖精不以为意。
哼,就算是两个,我也是大姑娘了!粉妖精噘着嘴道,绿妖精摸了摸她的脑袋,叹了口气。
是大姑娘了,就要成熟一点,不要总像个小孩子。
阿绿,你说过的,我的芍药花……完全盛开,你就会觉得我可爱,就会……
阿粉,你现在就很可爱,你以后会更可爱!
真的?粉妖精有点受宠若惊道。
真的,以后,会有另一个妖精,发现你的可爱,喜欢上你的。
为什么是另一个妖精,你不就……挺好嘛!阿粉羞涩道。
阿绿摇摇头,他回头看向檐下。那个孩子嘴里咿咿呀呀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你不会真的喜欢那个人类孩子吧!阿粉泄气道。
阿绿叹口气,心里道,不是喜欢,是爱。
起初,板蓝根和小狐狸是伙伴,后来,他们是道友,再后来……狐狸修炼成形,化作一位少女。
化成少女的小狐狸一如既往地陪着板蓝根,她即便成了人形,仍觉得自己是一只狐狸,就连睡觉的时候,也是盘卧的姿势。
板蓝根不止一次偷偷观察过熟睡的小狐狸,他看着她娇憨的少女面容,玲珑的身躯,感受着她如兰的气息,清幽的体香,不自觉地脸红心跳。
有时,少女会用不太熟练的人类语言,和板蓝根聊天,她知道很多修炼的法门,更知道很多山下人类世界的事。板蓝根常常听得如痴如醉,并且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他要早日化成人形,这样,他就能离开这里,和小狐狸一起过人间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那时他就成熟了,他可以追求眼前的少女了。他每天都很勤奋地练习,一天也不敢懈怠,法术渐渐有了进步,最终,距离化形仅差一步。
一天傍晚,一个猎人来到山顶,他一眼就看到了硕大的板蓝根。惊喜之下,伸出斧头就朝这株异草砍去,少女跳了出来,一口咬住了斧柄。猎人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他突然丢下斧子,张开双臂死死抱住了少女,嘴里发出淫笑。少女受到惊吓,化做原形,挣开猎人的怀抱,朝山下飞奔。
猎人见多识广,知道自己碰见了法术低微的妖物,不惧反喜,搭弓引弦,追了上去。板蓝根焦急得舞动身躯,却终究不能离开自己的根系。不一会儿,他听见了山林间少女的痛呼声,再然后,耳边只剩夜风的呼啸声。
三天后,板蓝根终于化成了人形,他在一场暴风雨中,冲下了山。
1,
在云梦城中的一处府邸,空无一人的厨房中,板蓝根找到了小狐狸,确切地说,是小狐狸的一身皮毛,而骨肉早被炖在了一口放满草药的大锅里。
板蓝根抱着那身雪白的狐狸皮,缩在灶台下,默默地哭泣,他不相信狐狸已经死去,但手中皮毛上残留的味道是那么熟悉。悲伤和痛苦夹杂着恨意,在他心中凝聚。
不久,厨房的门开了,一个仆人盛了一大碗锅里的药汤,出了门。紧接着,那碗药膳被送到一位少妇的手上,那少妇面容姣好,体态窈窕,只腹部微微隆起。
从那天起,板蓝根就想方设法地报复这个府宅的人,但他法术低微,只能隐藏身影,暗中使个绊子。
偶尔会有人走路时,莫名摔倒在地;也偶尔会有人晚上起夜,不小心一脚踩空掉进茅房。然而那个少妇从未被板蓝根的法术侵扰过,她身上挂了一把匕首,可以辟邪。板蓝根不敢靠近,因此很是泄气。
但是,随着那个少妇的肚子日渐鼓起,他心里的恨意却消散了,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少妇肚里的婴儿,好像冥冥之中和自己有着感应。有一次,少妇卸下匕首,沐浴完午睡时,板蓝根轻轻靠近,趴在少妇的肚皮上,侧耳细听,在鼓胀的肚皮下,他好像听见了小狐狸的吱吱声……他隐约记得小狐狸说过,修炼成形的妖精如果身死,灵识是可以依附在人类的身上,只不过,会丢失前世的记忆。
从那天起,板蓝根每天中午都趴在熟睡的少妇肚皮上,聆听小狐狸的呼吸,心跳。他感觉少女以另一种方式在修炼,他们还可以重逢,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重逢,一人一妖。
后来,板蓝根给自己起了个名字—阿绿,也在那一天,他碰见了一个粉色的芍药精。芍药精自然叫阿粉,她刚化形不久,头上顶着个花骨朵。她喜欢吃零食,像一个碎嘴的拖油瓶,整天黏阿绿。
2,
再后来,少妇产下女婴,竟然和当年化成人形的小狐狸一模一样。从那时起,阿绿就成了婴儿无形中的守护者。
他想每天就这样,趴在屋檐上,看着婴儿无忧无虑地长大,长成当年那个少女的模样。到那时,他会显出真身,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少女找回前世的记忆,那仅仅属于他俩的,美好回忆。
这天,阿绿和阿粉依然趴在屋檐上,檐下的小姑娘手中拿着一把小木剑,正奋力挥舞,嘴里哼哈地叫喊。
她看起来长高了不少。阿粉手中拿着一条快吃完的烤鱼,吐着刺说。
比一年前长高了两寸呢!阿绿兴奋道。
如果再长高十寸,岂不是该嫁人啦?阿粉手中换了一只烤榴莲,正不知该从哪儿下嘴。
阿绿捏着鼻子,敲了下阿粉的脑袋,嫁人,嫁人,你就想着她快点嫁人是不是?
不然呢,女大不中留的。如果……她嫁了人,我不就……可以追你啦?阿粉缩着脑袋小声道。
哼,你这个吃货!我怎么会喜欢你呢。
阿粉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从明天开始,我不再乱吃东西好不好?她有点不舍地放下手中的榴莲。
不喜欢。
那……我开始减肥呢?阿粉捏了捏肚子上的赘肉,最近好像又胖了一圈。
还是不喜欢。
我开始装扮抹粉呢?阿粉想起自己还有半盒捡来的胭脂水粉。
还是不喜欢。
……
嘤嘤嘤……你个大骗子,我头上的花瓣……都开了四瓣了……嘤嘤嘤……你说过的……你骗人……嘤嘤嘤……阿粉哭的很伤心。
好啦,好啦,不哭啦!我还是喜欢你的!阿绿无奈地抱了抱阿粉。
真哒!阿粉一瞬间止住哭声。
那我是不是可以……呃,继续吃零食啦?她瞅了瞅刚刚扔下的烤榴莲。
嗯嗯,你随便吃,我不嫌弃你!阿绿无奈地帮阿粉捡起榴莲,一把塞进她嘴里。
啊~~一声惨叫,划过湛蓝的天空。
今天我来教你土遁术。
一片空旷的草地上,阿绿双手背后,摇头晃脑,一副教书先生的模样。阿粉不情愿地在太阳底下站直身子。
好热啊,阿绿,我们去那座府邸的屋檐上看小姑娘吧!阿粉恳求道。
阿绿睁开眼,斜瞥了一眼头顶上的大太阳,严肃道,不可以!阿粉,你头顶上的花瓣开四朵了,现在正是灵气完足,修炼法术的好年纪。况且这土遁术可是逃命的招数,你早一天修炼好,也能早一天在这云梦山野间活下去。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要回到山野间呢?在人类的府邸,和阿绿你在一起生活,不是挺好的嘛!我们饿了可以去厨房偷吃的,累了睡在阁楼的夹层中,还能陪着狐狸姐姐的转世人身--小姑娘一点点长大……
阿粉!你要记住,你是一只芍药精,我们目前看起来生活安稳,不愁吃喝,但这是在人类没有发现我们踪迹的情况下,一旦被人类抓住,我们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可是……
哪儿有那么多可是!!阿绿怒瞪双眼,头顶的两片叶子紧紧闭合,又不住地颤抖。
阿粉害怕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阿绿这样发怒,她撇了撇嘴,两行眼泪噼里啪啦掉落下来。
阿绿这才发觉自己吓到了阿粉,他忙上前拥住她,轻抚她的背,柔声道,阿粉,我是希望你能有一项保命的技能,我不想再重复以前小狐狸的悲剧,我希望你永远健康,永远开心下去!
阿粉点点头,抹掉泪珠,那我……我能先啃一个苹果再练吗?我饿了……
阿绿被她逗乐了,点头同意。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秋天,云梦城和周边山野换上了另一重衣裳,不过空气里总是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弄得人发梢衣衫从早到晚都湿津津的。
是夜,躲在阁楼沉睡的两只小妖精被一阵呼喝声吵醒,阿绿揉着惺忪的眼睛起身,发现身旁的木板缝隙透进来一束束黄色的光芒。
是火把!阿绿惊呼,他看到楼下的街道上挤满了身披盔甲的士兵,领头的将领从一头高头大马上跃下,特制的玄铁兵靴重重跺在地上,整栋高楼恍惚间摇晃了两下。
士兵们手里擎着的火把在夜露中哔哔剥剥作响,火苗在秋风里忽高忽低。
一股肃杀之气包围着整个府邸。
阿粉浑身打了个哆嗦,颤声道,他们……不会是来捉我们的吧……
阿绿摇摇头,是这座府邸的主人惹上了麻烦。
此时楼下已经传来了呼喝声和砸门声。
阿绿拉着阿粉悄无声息地跳出阁楼,翻身来到了屋顶。一滴水恰好落在了阿绿头顶的叶片上,阿绿抬头看天。
也就顷刻间,云层中的水汽凝成水滴,离弦之箭般俯冲向地面,一场秋雨随即笼罩了整座云梦城。
家丁们在士兵破门后的第一回合就死伤过半。还没等他们稍作喘息,从府门口攒射而来的羽箭又收割了几条性命。
领头将领抬了抬手,士兵们整齐划一地放下了弓弩。
李淳将军,这次可是天子敕令,只要你交出那把剑,便饶你一府性命,否则,格杀勿论!
哈哈哈哈,他赵氏一姓,除去马家的文武长刺天子无忧剑,竟然还忌惮我李家的神剑万剑一?既然这般,我更是不能将这把剑拱手奉上了。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飞出厢房,稳稳立在院落中央,竟是一位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斜飞入鬓的双眉下,一双蕴满雷霆的眼眸斜斜扫了周遭一圈,自然连一直藏在屋檐上的阿绿和阿粉也没漏下。
院子里一时静得只听得见雨落下的声音。
这位家主竟是位高人,我和阿粉两人的行踪怕是早在他的监视之下了。阿绿心想。
阿粉此时竟然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把折叠纸伞,啪的一声,撑开了雨伞。
阿绿,我来帮你遮……
阿粉后面的“雨”字被一双手死死捂住,生生吞了回去,然而阿绿还是晚了一步,一支羽箭已然破空而来,擦着阿粉头顶的花瓣没入黑暗当中。
撤!阿绿拉着阿粉溜下屋檐,脚刚着地,便施展土遁之术,潜入地面,堪堪避开另一支羽箭,只可惜了铺在庭院中的青石砖,被那羽箭击得粉碎。
杀!将领抬手一挥,满天箭羽撕裂开雨幕,划出一道道轨迹直奔当庭而立的白衣男子。
男子左手一翻,一柄青莹莹的宝剑出现在手中。右手屈指在剑身一弹,剑身猛然一颤,一股龙吟虎啸之声顷刻充斥天地,那满天疾驰而来的羽箭仿若被施了定身法术,堪堪停在白衣男子五尺之外,下一刻齐齐跌落在雨水中。
果然神器!将领冷哼一声,冲天而起,携着一道黑光劈向白衣男子……
阿绿和阿粉在地底下一刻不停地逃遁着,直觉告诉阿绿危机并没有解除,一丝杀气总是如影随形,跟在他俩身后一丈之外。阿绿知道,那是人类弓箭高手箭端所释放的杀意。
但此刻的阿绿还在担心一个人的安危,那就是小白狐的转世人身,那个五岁的小姑娘。他看了看身旁抿着嘴唇,紧闭双眼的阿粉,狠了狠心,还是调转方向朝后院厢房遁去。
那个熟悉的屋檐下,此刻已经倒下了几名仆从和若干士兵,阿绿急忙拽着阿粉遁进了屋内,两个塞满古籍的书橱正歪倒在屋内,地上横七竖八掉落着数不清的圣贤古集。
两名壮汉正一左一右扭动着书橱背后的一道机括,少顷,从墙内传来了齿轮转动和扭簧传动的声音。
成了!两名壮汉手上继续使力,一道暗门缓缓升起。
娘亲,父亲怎么还不回来?五岁女童在母亲的怀里扭动着探出身子,企图透过窗棂看见父亲的身影。
芸儿乖!你父亲要和咱们玩躲猫猫,我们先躲进这暗道中,待你父亲找来可好?
嗯!被唤作芸儿的女童乖巧地点点头。
女子抱着孩子,矮身钻进暗道,又探出头对那两名壮汉道,辛苦二位了!
那两名壮汉齐声道,家主对我们兄弟恩同再造,自当为夫人和小姐肝脑涂地!边说边使出浑身气力转动机括,将那暗门缓缓降了下来。
巨石暗门刚落,墙外就传来了两声闷哼,显然那两兄弟已被来敌杀害。
娘亲,好黑,我怕!云儿抱紧女子的脖颈,发出小猫一般可怜颤抖的声音。
别怕,芸儿,父亲快找过来了,我们先朝暗道里面走走。女子脸上被泪水犁出两道水印,语气却异常温柔安定。
阿绿和阿粉站在女子的身边屏住呼吸,由于暗道里没有一丝光亮,女子自然看不见他们。
女子抱着芸儿一直朝暗道里面摸索着前行,稍不注意,地面一处坑洼将她绊了个趔趄,怀里的女童差点脱手摔出。
阿绿和阿粉差点叫出声来。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阿绿担心母女俩的安危,便随手捏了个决,几只萤火虫便出现在了女子前方两尺处,女子欣喜,也不做多想,抱稳女童,跟着萤火虫朝暗道深处行去。
暗道冗长,女子走得异常小心,她每拐过一个弯,都要停下片刻,回头观望,仿佛目光可以穿透无边的黑暗和坚固的墙壁落到心中牵挂的夫君身上。
隐匿身形的阿绿只能无声叹息。
小姑娘的父亲会打赢那个将领,回到母女身边吗?他不敢猜想,也不用猜想。当今东宋天子要做的事,要杀的人,恐怕没有谁能抵挡得住。
阿绿摇摇头,正待收束心神,忽而心头一荡,一股无法言说之力自遥远处奔涌而来,阿绿连连挥手,在母女俩身后布下数道保护屏障。
几个呼吸间,无法言说之力便至身前。暗道空间在巨力中猛烈震动,继而光芒大盛,只见一道炽目剑光远远飘来,悄无声息地破掉了阿绿布下的数重屏障,最终落在了女子紧抱的小姑娘怀中。
待光芒敛尽,阿绿方才看清,竟然是刚才院中白衣男子手中所持剑器,此刻化为一柄两寸小剑模样,挂在小姑娘脖子上。
阿绿记得这把小剑,当初女子身怀六甲时,腰间就佩着它护身辟邪,除非她自己取下来放在别处,否则阿绿都不能近身。
任谁都想不到这件一等一的东宋神器,平日里也只被当做妇孺护身辟邪的物什。那高高在上的东宋天子若是知晓,岂不是要气到吐血?
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所惊,一时不知所措,待那光芒暗淡,她立刻伸手去捉那柄小剑,一道疲惫的声音陡然响起,竟是白衣男子的声音。
淑慧,带着云儿快逃吧,这万剑一乃是神器,鬼神易辟,需妥善保管,待日后寻得机缘,让云儿携剑拜师高人,习武修炼,证道入圣,才不枉在世上走这一遭……于你,为夫能说的只有亏欠……淑慧……保重。
闻得夫君临别片语,女子泣不成声。
怀中小姑娘似是明白了什么,怔怔地不说话,只揩着母亲脸颊上的泪水,一遍又一遍。
阿绿和阿粉不免唏嘘,将灵识附着在器物上传音,一般只在万分危急时刻,想来那白衣男子此刻已经凶多吉少。
阿绿正要感叹,那小剑上又传来密语,却是说给阿绿和阿粉听的,母女俩自然是听不到。
两位妖友,虽未谋面,但某已知晓妖友近年来对小女多有照顾,其中因果或有天定。某感激不尽,愿妖友能助某妻女度过此次劫难,若有来世,当效犬马之劳。
阿绿心头一惊,此前只道那白衣男子发觉俩人行踪,只是近期,没成想自己下山进城,潜伏在这座府邸以来的所有行踪,男子早就了如指掌。
阿绿知道现在情势危急,不是感叹的时候,然而那母女俩仍沉浸在悲痛之中。一时忘记了继续前行。
阿绿心急如焚,正待显形催促,忽而暗道来处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犬吠。母女俩这才如梦初醒,如今正是逃命之际,悲戚之情只能暂且放下,忙循着那萤火虫的光亮急急朝前赶路。
这队士兵竟然携带了刑狱司圈养的细犬前来追踪,看来这次当真是下了剿灭全府的决心。阿绿心想。
犬吠声愈来愈近,可能也就数十个呼吸间,就能赶上母女俩。
阿绿扯了扯阿粉,阿粉心领神会,俩妖错身上前,依然还是隐形状态,一人扯住女子的一边衣角,暗施法术,女子只觉暗道里忽地阵风鼓荡,脚步轻盈,奔跑的速度一时间快了好多。小姑娘依偎在母亲怀里,十分安静乖巧。
约摸行了两炷香的功夫,犬吠声已渐渐不闻,想来已远远落在身后,阿绿阿粉这才收了法术,已然累出了一身汗。
女子怀抱稚儿,在法术的加持下连着急行数里,却不觉丝毫困乏,心下称奇,但心知此处仍是困局,需逃出暗道,寻觅藏身之所才可做下一步打算,心思流转间又想起来自己的夫君,悲戚之情又盛,走起路来步履凝滞,心事重重。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小姑娘在这暗道里待久了,也开始烦躁起来。
快了,快了!女子安慰着。
阿绿一路上虽然尽力施法,协助母女脱逃,但心里也在默默计算着暗道出口方位的可能所在。这暗道曲折回环,起初还在那座府邸地底下兜圈子,后来折向某一方向直线狂奔。
从女子的神色来看,也并不知晓这个暗道的存在,想来应该是那个白衣男子暗中所挖,看来他对今日之事早有防备,这条暗道应是最后的退路。
只是这暗道路径过于复杂,几翻兜兜转转,阿绿早已迷失了方向,方可想见,当初挖掘这暗道,定是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可这暗道设计得如此复杂,又是为了什么呢?阿绿心下狐疑。
阿绿两人跟在母女身后,又行了约摸两炷香的时间。女子怀抱女童,终于走累了,缓缓停下脚步,斜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阿绿一路施法也是累得够呛,而阿粉却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下终于得空,一屁股跌坐在暗道积尘里,简单施了个隔声法,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玉米,顾不上生熟,咔嚓咔嚓啃了起来,阿绿苦笑地摇摇头,那追兵一时半会儿还追不上来,他也斜靠墙壁坐下来休息。
阿绿,你有没有觉得这暗道有点熟悉?阿粉边啃玉米棒子,边问。
熟悉?你我可曾来过这里?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哈……阿粉嘴里嚼着玉米粒,从屁股底下抽出来一坨被压得稀巴烂的烤红薯。
我们之前仓皇逃命的时候,有一颗烤红薯从我兜里掉落在地。我虽然嗜吃如命,但也知道轻重缓急,因此心疼了一下,也就继续逃命。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谁知道,我刚刚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就感觉好像坐在了什么东西上,待鼻子仔细一闻,这不就是我掉的那颗烤红薯嘛!阿粉说完盯着手中已经烂成一滩的红薯,舔了舔嘴唇,陷入了吃还是不吃的纠结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阿绿的眉头越皱越紧。
阿粉,我们遇到了麻烦了!
什么麻烦?阿粉终于还是忍不住诱惑,咬了一口被自己屁股压烂的红薯。
阿粉,你听过辟地兽吗?
唔……没听过,能烤来吃吗?很显然阿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