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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中人
昔日白月光从天之骄子沦为无业游民,甚至在危险的边缘试探怎么办?
时颜于心不忍,让晏礼住进她家,甚至偷偷盘算,要花多少钱才能养得起他。
直到某天,她有幸作为译员参加申城金融行业峰会,那位传说中的投资天才初次亮相——
男人容貌俊美,身姿挺拔,仿佛生来就适合站在聚光灯下。
是金融界新贵。
……也是住在她家的贫穷白月光。
会场的人悉数散尽,男人站在台上,神情散漫,唇角浮笑,声线透过耳机传到她耳中,“早说了啊,我养得起你,几辈子都行。”
假浪荡太子爷x真义气小漂亮
※你是白月光,也是意中人
精彩选段:睡梦中,时颜只觉得左腿特别沉。
像有股力量,不断拽着她往下。她低头,发现脚上不知何时打了层石膏,白色纱布上,密密麻麻写满各种数学公式,还有一句中文——
“数学考到一四九,晏礼乖乖跟你走。”
下一秒,那字扭曲变形,张牙舞爪朝她扑来。
时颜直接给吓醒了。
视线模糊几秒,看清病房的白色天花板。
微微抬起脖子,又看清左脚踝打着的白色石膏。
记忆慢慢回笼——
哦,她确实摔断了腿,过程还挺离谱。
还没完全缓过神,赵千霓忽然一个电话打进来,劈头就道:“祖宗你到底干嘛去了,我给你打了整整八个电话!”
时颜困意没散,声音还有点儿含糊,“怎么了?我刚在睡觉。”
赵千霓:“还睡什么觉,宋俊辰那个王八蛋发朋友圈了你没看见?我真是服了好不要脸一男的有这么大脸他怎么不上天呢!”
“是要上天,”时颜一秒附和,又诚恳问,“但是你能不能让他慢慢地上天呢?”
赵千霓语速太快,她除了“上天”俩字什么也没听清。
“你去看他朋友圈,语气可白莲了,”赵千霓放缓语速,变成有条不紊地开喷,“你说这个男的是不是脑子有病,自恋也该有个限度吧,平时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得瑟得瑟就算了,居然还四处造谣你为他跳楼。”
她话锋一转,“不过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得怪你。”
时颜:“怎么就怪我了呢?”
“谁让你平时跟谁都没脾气,还是个神奇的吸渣男体质,”赵千霓想想还是很生气,“不行,我看不下去,以后你得学习祖安人民的说话方式,就从这次祝渣男不孕不育早生贵子开始。”
时颜:“……”
仔细一想是非常绿意盎然的祝福了。
“你先冷静一下,”时颜说,“我看看他朋友圈怎么说的。”
“行吧,你可别被气死。”赵千霓留下这句简单粗暴的关心,就挂了电话。
时颜揉了下眼皮,点进宋俊辰的朋友圈。
宋俊辰是她大学时的学长,人长得帅又会来事儿,很受小姑娘的喜欢。
大二那年他追时颜,什么荧幕表白、蜡烛喊楼的招数全用上了,把自己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时颜只觉得头皮发麻,见面恨不得绕道走。
结果毕业后,两人居然进了同一家翻译公司。
宋俊辰整个人就像换了副灵魂似的,跟以前相比可成熟太多了。
他先为自己大学时的幼稚打扰道歉,又保持距离对时颜处处照顾,时间一长,她也有几分改观。
然而转折发生得也快——
上周,宋俊辰约她周末去临市温泉游。
大家都是成年人,怎么会不懂这其中的潜台词。
时颜觉得这人多半是个不怎么靠谱的,那点零星的好感瞬间消失不见。
她推脱有事不去,宋俊辰也没多说什么。
哪知周五晚,他就在朋友圈发了张和女同事的恩爱合照,配文“我们的第一天”,定位就在那个温泉酒店。
时颜当时:“……”
膈应肯定是膈应的。
不过膈应完了立马还有点儿佩服。
大家都在同一个公司,这么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都没翻车,也算是艺高人胆大。
她本来对宋俊辰也没太多感觉,遇上这事跟赵千霓吐槽完也就忘了,毕竟渣男不值得。
没想到还有后续。
这会儿,时颜就看到了那条据说白莲味儿很浓的发言:「都是我的错,希望你一切都好。」
乍一看指向性不太明确,不过下边评论却在非常默契地对号入座:
「是时颜的事吗?」
「哎平时挺开朗一小姑娘,怎么会跳楼的呀」
「抱抱,不是你的错啦,比心哦」
对于其他言论,宋俊辰都没有回复,只回复了他女朋友郑萌的这条,内容是一串花里胡哨的亲亲表情。
说明前面的猜测,他都是看见并默认的。
“……”
不知是不是脑震荡的缘故,读完这些评论,时颜有点想吐。
她揿灭手机,缓了缓,思索该怎么应对。
谁知,没等她想出对策,这渣男倒是自己找上门来。
宋俊辰:「时颜,脚好点儿了吗?」
宋俊辰:「你会出这个事,我确实挺意外的,这几天也想了很多,那时的选择确实不够慎重。要不等你腿好了,我们再谈谈?」
一段话看下来,想让她做备胎的意思可真是简单明了毫不做作。
时颜忍不住在心里呸了声。
她和宋俊辰的关系顶多只比普通同事稍微好一点,暧
昧期都还没开始呢,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堂而皇之发来这种话。
是她平时太没脾气了吗?
这么想着,时颜来了逆反心理。
她脑海里划过赵千霓时不时在耳旁念叨的祖安语录,打开搜索引擎,干脆利落选了张图片发送。
另一边。
宋俊辰发完消息,对着镜子捋了把头发,变换各种角度再次欣赏了一遍自己帅气的脸。
虽说时颜这姑娘太难上钩,他耐不住寂寞就勾搭上了另一个。
但他对她还是很有感觉的——长得漂亮性格好,连句重话也不会对人说,很能唤起男人的保护欲。
据说她还因为他自杀?
看得出,是真的很喜欢他了。
这么想着,手机恰好发出一声提示音。
差不多是秒回。
宋俊辰勾起嘴角,点开来看。
时颜发的是张表情包。
粉色头发的二次元萌妹对着镜头挥手,笑得一脸治愈可爱,底下的文字是:「再您妈的见王八羔子。」
再发消息过去,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了。
宋俊辰:“……”
宋俊辰:“?”
*
出院那日是个晴天,不光赵千霓,赵维运也来了。
高中时代,他们仨是年级里出了名的铁三角,现在关系依然好得不行。
这个点回家还早,赵维运提议去他朋友开的酒吧放松一下,时颜和赵千霓也没有意见。
就是时颜这个左手拄拐杖,脚踝裹石膏的造型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
不过,来都来了。
三人选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告诉你妈啊?”赵千霓喝了口酒。
“我妈在创业,不想让她担心。”时颜说。
她没来过这家酒吧,点了酒保推荐的酒。
甜甜的,带点荔枝香气,意外好喝。
“要我说,你就该紧紧抱着你那富豪老爸的大腿,”赵维运咬碎一颗冰块,“霸占他的房子,刷烂他的卡,转移他的财产——你才是法律意义上的女儿,凭什么让那对小三母女占便宜?”
“说什么屁话。”赵千霓给了他一掌。
“没事,”时颜的目光看向舞台上的乐队,“就是觉得,是我爸的问题,我应该站在妈妈这边的。”
赵千霓向来知道她,表面看着乖,其实性子也倔。
高中那会儿说断绝父女关系就真没再拿家里一分钱,时家唯一的千金小姐,如今抛掉所有优越条件成了九九六社畜大军的一员。
一般人还真做不到。
三人又聊了点别的话题。
时颜喝了不少酒,有些上脸。
她本身就是清纯又带点明媚的长相,这会儿脸颊像染了胭脂,纯稚中透着股小性感,如同画中的美女活了过来,准备惊艳世人。
搭讪的人来了好几波,都被赵维运挡掉,“别看她这样,孩子都读高中了,兄弟们都散了吧散了啊。”
赵千霓:“……”
鬼才信。
“我有点想上厕所。”时颜望了眼面前的几个酒杯,温吞道。
“我带你去,”赵千霓立即起身,看她有点儿站不稳似的,忍不住道,“你怎么喝这么多,还行吧?”
“还行。”
然而时颜上完厕所,只觉得脑袋昏沉得更厉害,像有百八十个小人抡着小锤子在那敲。
回去的路上,赵千霓被一个熟人拐去了西边卡座,临走前嘱咐她在原地等,说聊两句就来。
通道人来人往的,待着不太
安全。
时颜慢吞吞地拄着拐杖挪到一旁,靠着墙休息。
这边属于安静角落,不远处的卡座临窗,浮华灯色在明净玻璃上浅浅打转。
忽然,有个男人的大嗓门突兀响起,“阿晏,你真打算保持这情况一辈子啊?那不成无业游民了?”
时颜顿了下,循声望去。
一盏雕花古董灯隔在中间,垂下的琥珀色珠链轻晃,光线有些虚。
她看见深红色的皮质沙发上,分散坐了几个男人。
当中最引人瞩目的,无疑是窗下那个。
男人穿了件黑色衬衣,单手支额,撑着沙发扶手。
他有双好看的凤眼,眼皮单薄,眼型内勾外翘,五官生得极好,几乎俊出了风流的妖孽气。
就这么随意地倚着沙发,领口松垮,慵懒又散漫,无形中有股纵欲气质。
他侧了下头,语气漫不经心,“急什么?”
“就是,再不济他还能出卖色相呢——就这张脸,下海挂牌百万起步,妥妥的行业顶尖水准,多少富婆趋之若鹜啊。”另一人嘎嘎笑着。
脑袋忽然一阵晕眩,时颜下意识伸手按压,脚下却失去平衡,整个人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砰”的一声!
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这动静吸引了旁边人的注意,徐潮之土拨鼠似的站起来,“哟,怎么有人摔了。”
他离时颜最近,赶紧过去把人扶起来,“哎,你没事儿吧?”
这大概是听墙角的报应,时颜疼得说不出话,只有摇头。
她靠着墙站好,轻轻抽了口气,才道:“没事,谢谢你。”
徐潮之刚顾着扶人,也没注意对方长相。
这会儿仔细一瞧,顿时感觉十七八头成年公鹿在胸腔乱撞,立刻殷勤了起来,“妹妹,你这腿伤了还来酒吧蹦迪呢?也挺坚强哈……坐哪呀,要不我送你过去?”
“谢谢,我自己可以的。”
时颜感觉那一摔,脑子反而清醒了点。
她四下看看,没见到赵千霓,猜测对方可能以为她先走了,便跟徐潮之道了声谢,撑着拐杖慢慢地回去。
“哎你们看见没,刚才摔倒那个,满分美女!”徐潮之眉飞色舞地回到卡座,见晏礼站起身来,他又叫道,“哎阿晏,你干嘛去?”
晏礼迈开长腿,答了句,“上厕所。”
路过刚才徐潮之扶人的地方,他无意间扫了眼,看见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晏礼弯腰捡起来。
黑色卡面,印着烫金的徽记。
是嘉里酒店的房卡。
他抬眼看见那女孩还没走远,便迈步过去,也没什么心情说话,只用房卡一角轻轻点了下她的肩膀。
而时颜,这会儿心不在焉的。
她刚才摔倒,其实是因为内心太震撼。
晏礼那张脸,她曾在少女时代偷偷当作激励自己前行的目标,过多少年都不可能忘。
可他现在看起来混得不太好的样子。
失业了吗?
就在这时,肩膀被谁点了两下。
时颜转头,视线里出现一张黑底烫金的房卡。
她怔怔抬头,晏礼熟悉又陌生的模样和房卡一起,映入眼中。
心脏突然好像被一只手攥紧了。
脑袋里不受控制地奔腾过方才他们对话里的词眼。
无业游民、出卖色相、顶尖水准。
时颜原本倾向于认为那是个玩笑,但现在,酒吧灯光昏淡暧
昧,他眼里的暗示似有若无,加上什么话也不说就递房卡这个行为——
她又摸不准了。
晏礼这晚也有些不在状态,等他回过神来,看面前的女孩子也呆呆的,不知怎么心情忽然好了点,又提醒了声,“怎么,掉的东西不要了?”
“啊,”时颜沉浸在想象中,只模糊听了个“要不要”的意思,内心兀自挣扎了好久,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问,“你贵不贵?”
晏礼没明白,“嗯?”
“就是……”时颜觉得自己发声有点艰难,“收费,你一次应该挺多?”
晏礼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估计是她听墙角的时候,把徐潮之的话当真了。
怪不得一副在新世界边缘试探的犹豫模样。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随意倚住边上的墙,看着她,许久才轻笑了声,“倒也不贵。”
这是承认了。
“咯噔”一声。
时颜感觉心脏都沉到了地下十八层。
她强忍内心不适,声音都有点儿颤,还是坚持问,“不贵,是不是……技术不好呢?”
晏礼唇角的笑消失了。
他收起一条腿,站直了后,朝她微微弯下腰。
男人身上偏冷的乌木香水后调,一下子将她包围。
时颜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距离拉近。
直到最后,男人停在她耳边,气息带着淡淡酒意,极不正经地拂过她耳廓,“包你满意啊,老板。”
嗓音微低,带着磁性,像蛊惑人心的妖魔。
时颜伸出手,慢慢捏住那张房卡,莫名有一股想哭的冲动。
她曾经的白月光。
彻底失格了。
本文转自晋江文学城,原文 2.Moonlight那晚后来的记忆,是时颜隔天被猫踩醒之后,拼拼凑凑得来的——
当时,她视线游离地看着晏礼,脑袋里进行着混沌又激烈的思想斗争,还没斗出个结果来,手里的房卡就被人劈手夺下。
然后是赵千霓的声音:“不好意思啊我朋友今天喝多了,也不知道哪儿捡的张房卡就随便给人乱递,实在是抱歉!”
晏礼是什么反应呢。
恍惚中,记得好像是——
他退后一步,挑了挑眉,很轻松无谓地笑了下,“没事。”
然后,他抽走那张房卡,俊美的模样在酒吧光影下渐渐模糊。
回到卡座,赵千霓把事情的经过一说。
赵维运肃然起敬,凑过来道,“时颜同学,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都略过表白阶段直接递房卡了?”
“滚你。”赵千霓毫不留情地推开他,发表长篇大论,“那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被陌生女孩儿递房卡也没拒绝的意思,多半是收惯了。现在社会上就有那么多仗着一张脸四处骗炮的渣男,颜颜,这种男人不能要。”
赵维运:“你福尔摩斯啊,看出这么多?”
“怎么的了本姑娘就是心明眼亮,不服?”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时颜有点儿头疼地分开他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但是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赵千霓转头:“那是怎么回事儿?”
时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泄了气。
她总不好说,曾经的盛外男神,天之骄子,如今沦落成了无业游民。
赵维运只当她是害羞,笑得一脸了然,“哎呀,真没想到,酒吧转运,给你转出朵桃花来。”
*
时颜记得,高中时代的晏礼,永远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
所有学生时代男神所拥有的特质他都有,家世豪横,外表英俊,成绩优异,是校长老师恨不得捧在心尖尖上的宝。
当然也受女孩子的欢迎。
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对这样的人没有办法抗拒。
只不过两人相差两届,连话都没怎么说过,与其说她想跟他有点什么,不如说是把他当成了激励自己的对象。
时颜的日记本里,类似“数学考到一四九,晏礼乖乖跟你走”的羞耻标语数不胜数。
她天资本来就不差,用功之后名次一路飙升,最后还真以出色成绩考上了申城外国语大学王牌专业。
而晏礼早她两届毕业,是当年的省尖子生,被国外一流名校录取。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但时颜对晏礼,始终心怀感激。要不是那场“追星式仰慕”,怠惰如她,也不会突然发奋咸鱼翻身。
在她偶尔的想象中,晏礼应该在商场上纵横捭阖,或是在华尔街叱咤风云,浑身上下一股精英味儿。
一如学生时代那样,光辉夺目。
和昨晚的模样可差太多了。
……
宿醉了一夜,嗓子眼儿都有些冒烟。
时颜把重达十二斤的猫从身上掀下去,起了床,小心翼翼跳到厨房接水喝。
她脑震荡的观察期是结束了,但石膏还得再绑两周,只得请假在家办公。
刚出卧室门,就看到端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出了房间,这会儿蹲在茶几上,浑圆的小爪爪正跃跃欲试地朝水杯里伸。
“端午”是这只蓝白英短的名字,去年她大学毕业,傅月宜非要有仪式感地送点东西,最后就选中了一只猫。
它目前刚满一岁半,胖手胖脚的,长相用赵维运的话来说就是“有点短智”,不过正因此显得特别萌。
而上周,时颜却差一点失去它。
这会儿想到还有些后怕。
她摸了端午一把,顺势在沙发上坐下。
端午歪了歪脑袋,睁着玻璃珠似的眼睛,在人类跟水之间纠结两秒,最后还是“喵嗷”一声,屁颠颠地跟了过来。
时颜挠着它的下巴,顺手打开手机。
最先看见的是容丹发来的二十多条消息——
容丹:「时颜,真的对不起啊」
容丹:「我知道我经常丢三落四的,但那天是真的没想到,不是故意不关窗的」
容丹:「我新租的这个房子,地段不好,晚上特别吵,然后离咱们公司也很远,今天早上没挤上地铁都迟到了,被主管训得好惨」
容丹:「你让我搬回来行吗?」
……
后边还有一堆保证。
但时颜是真的不敢再信了。
她原先出于好心,让找不到房子的容丹住在自己家,没想到带来的是没完没了的麻烦。
容丹这个人工作能力不错,生活上却马虎得可以。
日常不是忘关灯就是忘关水,有次甚至锅里煮着东西人就出了门,时颜当天感冒在家,睡梦中闻到一股焦糊味还以为是家里失火了。
她有认真跟容丹提过,容丹每次都是一脸歉意加解释,然后下次继续。
大家都是同事,时颜虽然有些困扰,但碍于情面倒也没有直接赶人。
结果就出了事。
容丹搬进来之前,时颜就说过不收她租金,但因为家里养了只猫,窗户是用特质纱窗封掉的,晒完衣服一定要记得把纱窗关上。
其实并不麻烦的一个事。
容丹当时答应得好好的,谁知时间一长还是忘了。
那个周六时颜回家,发现端午没有像平时一样出来迎接她,而西边窗子大剌剌地敞开着,心就先凉了半截。
不幸中的万幸是,猫跳出去之后,掉在了楼下的树杈上,大概是被卡着了或是吓到了,动弹不得。
事发突然,时颜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直接下楼借了邻居的露台,站到边缘使劲伸长手,把猫抱了下来。
计划原本还挺顺利,谁知她回身时脚下突然一滑,直接从三楼坠下,半路经过树丛缓冲,最后摔成了左踝骨骨折加轻微脑震荡。
——这完美的句号就画不上了。
甚至还挨了骨科医生眼神的小飞刀以及隔壁床病友“朋友你好能作死”的钦佩目光。
住院的时候,容丹买了水果和牛奶,一脸歉意地过来探望,“时颜,对不起啊!我太马虎了!那天早晨起晚了忙着出门才忘记关窗户!”
这句话,自同住以来,时颜听了不下几十次。
经过这个事,她也彻底明白,有些人虽然脾气温和,但总是马马虎虎给其他人造成很多麻烦,还总是能找到各种理由。
也没有容忍的必要。
时颜虽然脾气挺好,但并不是包子。
她给了一个礼拜时间,让容丹搬家。
而现在,容丹跑来诉苦,时颜也没动摇半分。
她打字回复:「不好意思,我暂时不考虑和人同住了。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一起找近一点的房子。」
容丹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
在家休养这两周,时颜把手上一个贸易翻译项目做了收尾,丝毫没拖延整个组的进度。
等六月初,翻译稿送到审校部,她也拆掉石膏,结束了这次病假。
时颜目前就职的新译公司位于申城CBD写字楼十六层,一路乘电梯上来,她发现不少其他部门同事都频频往这边打量,被发现了又假装无事发生地看向别处。
她一开始还没想明白,以为是自己拎了一大袋甜品的缘故。
后来到了办公室,把吃的给大家分完,简单聊了几句,时颜坐下来打开文档,准备查看审校发来的修改意见。
小敏凑过来低语,“颜颜,你坠楼这件事,大家都很 时颜没想到这事还没完,“我记得我有解释过的呀。”
当时她在轻微昏迷中,事后才得知,医院的路上,恰逢项目组组长打电话来,赵千霓慌张之下一个嘴瓢,说成了“时颜跳楼”。
好巧不巧,前一天宋俊辰刚在朋友圈秀完女友。
这才衍生出后面那些闲言碎语。
“我信的,但是很多人觉得你是羞于提及嘛,”小敏喝了口她买来的奶茶,“现在你准备怎么办?和大家解释一下?”
时颜往四周看了眼,大家都叼着吃的在办公桌前噼里啪啦敲键盘,一副为老板奉献青春的架势,忙得很。
她摇了摇头,“顺其自然吧。”
这种捕风捉影的谣言,只要当事人不去掺和,总会销声匿迹的。
下班后,时颜去了趟中盛大厦。
这幢大厦拥有国内一线知名酒店品牌、奢侈品商场,连负一层超市走的也是高端路线,灯光明亮适宜,播放着轻柔音乐。
“之前都在加班呢,这周末回来看你呀,”时颜一边挑选水果,一边跟傅月宜打电话,“哪有,不信你问赵千霓,还有赵维运,我跟他们也没怎么聚的。”
这是实话,医院里。
傅月宜哼了声,“你犯天大的事儿,那俩赵都能给你兜着,我能指望他们?”
时颜:“……”
“没有吧,他们一直都是正义的伙伴呢,”时颜正色道,“妈妈,我在超市,就不跟你讲了。”
“哦,那你多买点儿牛奶跟水果,不够问我要啊。你妈妈我呢,虽然离了狗男人,但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
时颜好笑道:“知道了。”
她又跟傅月宜聊了两句家常,挂了电话,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奶制品区。
靠墙的一整面冰柜散发着冷气,罗列着来自于世界各地的牛奶。
时颜拿起一盒常喝的牌子,忽然听见旁边一个暴躁老哥对着“哪个是‘无乳糖牛奶’?你喝个牛奶屁事咋这么多呢?我不说了吗,满盒子都是鸟文,没翻译我也看不懂啊!”
看他气到快爆
炸似的,时颜犹豫了下,还是接了句,“你拿的是半脱脂牛奶,Lechesemidesnatada,然后这个,Lechesinlactosa,是无乳糖牛奶。”
“哎,谢谢啊!”徐潮之一脸感激地转过来,随即面露疑惑,“妹妹,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时颜看他面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他想了会儿,猛的拍手:“对了!酒吧!前几天你在‘焰’摔了一跤,我是扶你的那个,记得吧?”
被这样一提醒,时颜想起来了。
那天她被赵维运怂恿,拄着拐杖去酒吧,然后还差点脸着地。
可太丢人了。
她掐断思绪,“记得的。”
“害,这可不是有缘吗,”徐潮之美得冒泡,“不过妹妹,这个鸟文你都认识呢,是哪国语言啊?”
“西班牙语。”
“你学的这个?”
时颜点点头。
“人才,人才啊!”徐潮之连连赞叹,还想说什么,身后忽然有人叫他,“徐潮之。”
那道声线响起的同时,时颜也下意识看过去。
果然是晏礼。
他今天穿的是白衬衫,黑色西裤,衬得整个人愈发修长挺拔。
约莫是在人来人往的超市,他眉眼看着也正经了几分,眼尾向外延伸的弧度略平,显得有些漠然不好接近。
不像那晚,暧
昧朦胧的灯光下,像个随时准备勾魂夺魄的男妖精。
晏礼迈开长腿过来,语气有些不耐,“你买个牛奶要这么久?”
“这不是李延那事儿逼么,说他乳糖不耐受,又非要喝牛奶,老子伺候女朋友都不带这样的。”徐潮之吐槽完之后,又兴致勃勃地招呼,“阿晏,你来看看这是谁?”
晏礼垂下眼,视线往这边扫过。
时颜不得不对上他的目光,莫名有一丝紧张。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半秒,很快收了回去,一副陌生的样子,“谁?”
时颜轻轻松了口气。
看来他没有挑明的打算。
递房卡这个事,就像现在这样当做没发生过,是最好了。
“我在酒吧遇见的妹子,叫……”徐潮之卡了壳,这才想起自己还没问名字,便又转过头来,“妹妹,你叫什么?”
“时颜,时间的时,颜色的颜。”时颜说。
“哎呀,真好听一名儿。”徐潮之笑得春心荡漾,“我叫徐潮之,双人徐,潮流的潮,之乎者也的之。”
“收敛点,”晏礼似是看不下去他这眉花眼笑的模样,“别浪。”
徐潮之“啧”了声,“我怎么就浪了?”
“上去吧,李延还在等我们。”
“行,”徐潮之边后退,边朝她敬了个礼,“那时颜妹妹,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时颜应了句:“好,有缘再见。”
她收回视线,继续挑选牛奶。
这家超市离公司不远,时颜一般一次买够两三天的量。
她微微踮起脚,伸手去够高处的一盒酸奶,结果猝不及防的,手指和另一个人在空中相碰。
冷柜里的气温极低,时颜的手冻得有点僵,连反应也迟了半拍。
她微微侧头,看见刚才离开的冷淡男人去而复返。
他一只手插在西裤袋里,另一只手微微抬起,白衬衫随着动作拉出一条线,延伸至腰际,没入黑色裤沿。
他也略略偏着头,看她时,那双凤眼像是含了深意,又好似什么情绪也没有。
时颜犹豫地收回手。
晏礼从容地拿走那盒酸奶,微微垂眼,声线很淡,“你高中在哪里读?”
这是问她?
附近也没有其他人。
时颜定了定神,“一中。”
“不是盛外?”
时颜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悄悄捏了下手心,面上镇定道:“不是的。”
她没想说谎,只是突然犯了替人尴尬的毛病——要是晏礼知道他们曾经在一个学校,应该会挺下不了台的吧。
毕竟那时他的名字,无人不晓。
“是吗,”晏礼也没再往下质疑,选完牛奶,又似是漫不经心接了句,“看你挺眼熟。”
“啊,”时颜脑袋空白了一秒,随即道,“那,可能是因为,我长了张大众脸吧。”
“……”
本文转自晋江文学城,原文 3.White话音落下,时颜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悔到想咬舌头。
其实她平时不是这样的性格,刚才不知怎么的,就脱口而出了。
大、众、脸。
听着就像是,她特别急着结束话题,瞎找的借口。
答法还有点皮。
“我的意思是,”时颜艰难地把话圆回来,“或许是因为你朋友里有和我长得像的,所以你才觉得我眼熟。我们以前应该没见过吧。”
她不太会说谎,一番话下来差点结巴。
晏礼视线落在她身上,许久,忽然笑了下,“嗯,如果不算酒吧那次,我们应该没见过。”
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抛出这枚重磅炸
弹,炸得时颜一激灵。
那晚她喝了酒,胆子比平时大很多。
而现在清醒着,勇气早就褪了大半,根本不知道怎么顺着话茬说。
时颜思索着应对这种情况的对策,发现经验一片空白,只好干巴巴道:“你放心,我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
出乎她意料的是,晏礼听了这话,反而不太满意的样子。
他轻轻挑起一边的眉,眼梢上扬,带着某种意味深长,整个人有别于方才碰面时的冷漠,又变得轻佻不正经起来。
声线也轻悠悠的,很缓慢,“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发生了什么似的。”
还可以这样理解的吗?
时颜惊了下,“没有……”
“也对,的确什么都没发生,”晏礼看着她,微微倾身过来,眸中含情,唇角浮现笑意,“这不是被你朋友搅了么?”
他态度自然,仿若说的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时颜的脸却腾得一下红到了耳根。
光天化日之下,谈论这种事,总觉得很羞耻。
不过既然他提起了。
她在心里给自己鼓劲,深吸一口气,还是认真道:“其实我觉得,你有手有脚,可以不用做……那一行的。”
晏礼微微眯起眼,懒洋洋地看着她,没说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时颜觉得这一瞬间,连超市里细碎的人声都远去了。
周遭寂静一片。
一秒、两秒。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刚才的话不太妥当,过于直白,还有管闲事的嫌疑。
不会惹他生气了吧。
时颜闭了闭眼,认命般地抬头,却撞上他似笑非笑的视线,而后男人轻缓低哑地询问,似是真的不解——
“嗯?哪一行啊?”
*
“你们这什么速度,”回到酒店套房,李延扭头发牢骚,“我游戏都结束好几把了。”
“打打游戏就等着吃,你还有脸抱怨呢?”徐潮之翻了个白眼,扬手扔给他一盒牛奶,“下回要买东西自己去。”
这货从国外回来,他好心去接个机,哪成想被当成了老妈子使唤。
李延挺意外地接住,“你不是说不识字吗?”
“碰见个懂西班牙语的小美女,”想到方才的偶遇,徐潮之立即高兴起来,他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一脸陶醉,“哎呀,比那些个明星模特小网红还好看呢。”
“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而且我总觉得她非常眼熟。”
徐潮之在这种事上总是很有求知欲,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时颜”两个字。
李延喝着牛奶,无所事事地晃到沙发背后旁观。
看到这名字时,他皱了下眉。
“还真有帖子啊!”徐潮之喜出望外。
帖子发在申城外国语大学的贴吧。
主楼:「有没有人知道今天心译杯最佳辩手小姐姐的联系方式啊,这颜值可以出道了吧??」
跟帖立即展开如火如荼的讨论:
「届外国语学院英语翻译专业,时颜。楼主村网通,连传说中的外院小女神都不认识」
「楼上好人一生平安!」
「奉劝大家别自找死路,妹子看着挺温柔的,拒绝起人来那叫一个扎心,上次居然跟我说她不用社交软件」
「哈哈哈哈哈哈哈」
「草啊,她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听我的都去看这场辩论赛实录!小姐姐思路清晰条理分明,简直是把对方按在地上温柔摩擦好吗,又纯又飒的劲我可太喜欢了」
「羡慕这流利的口语」
「本人女,刚看完比赛郑重宣布:此生非她不娶!」
……
徐潮之津津有味地爬完楼,时不时发出感叹,还顺着楼里的链接找出了个视频——盛大外国语高中二十五周年校庆宣传片。
“盛外?”看清标题,他瞪大了眼睛,“搞了半天,她还是我们学妹啊!”
李延不知什么时候走开了,一句话也没说,徐潮之也没在意这孤僻少年,转头开始呼唤晏礼,“阿晏你听见没?那个小美女……”
“听见了。”晏礼切断通话,视线扫过来。
恰好纪录片开始播放。
盛外作为申城最好的私立高中,向来注重逼格,一个校庆宣传视频质量堪比BBC纪录片,也不知砸了多少钱进去。
前几秒快速扫过校园远景,而后镜头切拉近,深红色塑胶跑道,墨绿色围网,风卷起落叶,带起少年少女的白色衣摆。
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徐潮之没什么耐心,进度条一路向后拉,最后定格在时颜出镜的画面。
少女穿着黑色的小礼裙站在台上,微微偏头,脊背挺拔,如同一只高傲的小天鹅。
她低眸,手臂白皙修长,缓缓拉动琴弓。
如瀑的灯光落在小提琴上,泛起蜜糖似的光泽。
琴声流泻而出。
晏礼向后靠着椅背,食指捏着耳机,漫不经心在手中把玩。
笔记本屏幕里,少女演奏完毕鞠躬起身,朝镜头露出微笑,也恰好与他视线相对。
瓷白的肌肤,淡桃红色的唇,睫毛如鸦羽。
是一种清纯又不乏明丽的美。
他忽然扯唇轻笑。
大众脸?高中不在盛外?
怕不是个小骗子。
*
另一边。
时颜回到家中才想起来,她刚才说了自己的名字,有心人稍微一搜就能在网上查到她。
扯了半天的谎结果一戳即破,挺让人郁闷的。
不过,晏礼应该没这么无聊吧。
她没太在意这个事,晚上本来要加班,不过思路中断好几次愣是没找着状态,干脆洗了澡躺在床上看英文原版书。
看着看着就开始发呆。
仔细想想,她这两次遇到的晏礼,和她记忆中的少年有很大的不同。
高中那会儿,晏礼对所有少女而言,是天上遥远的一轮冷月,架上天梯也未必摘得下来。
时颜和他没讲过几句话,只凭几次在人群中的遥望,就自动把对方脑补成了一位清冷男神。
但现在看来,她的脑补出了大错,晏礼不是清冷的那一款。
反而……
还有点说不上来的,浪荡气质。
她不知道他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还是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变成这样。
时颜卷着被子翻了个身。
忽然又想到在酒吧的时候,他在她耳边的说的那句——“包你满意”。
彼时男人的声线略有些低哑,尾音上扬,带出一抹缱
绻。酒吧暧
昧的灯光落在两人身上,烘托出一个绝对安静、与世隔绝的氛围。
那样的情境之下,把那句话理解成调情似乎也不为过。
所以晏礼到底下海了没有呢。
她不太乐观地叹了口气。
*
时序迈入五月,申城气温渐渐转暖。
气温升到了二十多度。
这个月新译接了挺多个项目,以笔译为主,也有几个大型同传和交传会议。
时颜连轴转了一个礼拜,中途还出了趟短差,担任一位电气专家的陪同翻译。
专家看起来胡子头发都花白了一大把年纪的样子,精神却好得可以——第一天是早中晚三个会外加实地考察,第二天又是研讨交流各种会和方案模拟。
完了之后整个人也没什么事儿似的,笑呵呵地坐飞机又去平城开会了。
倒是时颜这小年轻,送走专家之后整个人都疲倦到意识模糊,几乎是强撑着一口气回到公司打卡。
她大学时就考过了CATTI一级口笔译,能力即便在高手如云的新译也属于佼佼者行列,做个陪同翻译当然不在话下。
但她之前负责的项目大多都属于金融领域,熟能生巧,并不需要刻意背太多专业术语。
谁知这次对接这位电气专家的同事突然有事,公司安排她临时顶上。
时颜对电气这块可谓一窍不通,为此熬了两个夜狂背相关专业术语,又经历了车轮战般的同传会议,现在整个人就是处于一个此生再也不想面对科研技术的状态。
睡眠严重不足,她几乎是脚步虚浮地飘回翻译部,一碰桌子就软绵绵地趴了下去。
小敏很体贴地没吵她,敲键盘的声音都小了不少。
谁知没过多久,办公室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娇笑,听得人骨头都差点儿酥了,“你等等我啊,我给她们送点儿喝的再和你走呀。”
下一秒,郑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大家都在呢,正好,我买了几杯糖水,一起来喝呀,这天气真的要热死了。”处于恋爱中的郑萌十分春风得意,声音也特有劲。
她把塑料袋放下,眼神在办公室里扫里一圈儿,最后停留在时颜身上,“呀”了一声,“怎么还有个睡觉的?”
“颜颜连轴转好几天了,让她休息会儿吧。”组长很捧场地走过去,笑眯眯道,“谢谢你啊郑萌,这家糖水我也点过,挺贵的吧?”
“反正也不是我买单嘛。”郑萌故意往门口眨了下眼。
门外的宋俊辰,穿西装打领带,站在那儿很给力地亮了个相。
这俩人自从在朋友圈公开之后,高调得不行,平时在公司也恨不得跟连体婴似的长在一块儿。
宋俊辰目前在做管理层,郑萌则是另一个翻译小组的,按理来说他们其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组长心中明镜似的,看向还在睡觉的时颜,感觉脑袋有点疼。
眼下这情况,很显然是郑萌带着男朋友宣示主权来了,而时颜还蒙在鼓里,一会儿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反应。
“离午饭还有点时间,我叫她起来吃点儿再睡吧,”说着,郑萌已经自作主张拍起了时颜的肩,语气温柔故作体贴,“时颜,你饿了吗?”
小敏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时颜被推醒。
时颜动作缓了半拍,才慢慢抬起头来。
她头发有点儿乱糟糟的,眼里带点儿水润的光,白皙脸庞被压出了淡淡一道红痕,整个人懵里懵懂,神情很茫然。
时颜适应了一下光线,才说:“怎么了吗。”
小敏觉得这种情况还能不发火真的很让人佩服了——她都想打死这个没眼色的郑萌。
“来吃点东西吧,宋俊辰买的哦,难得他请客呢。”郑萌俏皮地笑。
困意正浓,时颜眨了好几下眼,才勉强把上下打架的眼皮分开,缓过神来。
她看了眼放在桌上的一杯椰奶西米露,又往办公室门口看去,看见了宋俊辰。
“……”
差不多明白了郑萌为什么非要把她叫醒。
她刚才正处于将要睡着的混沌状态,被吵醒时心脏噼里啪啦一阵乱跳,很不舒服,平时不太有的起床气也慢慢涌上来。
时颜闭了闭眼,停顿三秒,勉强保持礼貌的语气,“谢谢你,但我现在不是很想喝。”
“喝一点嘛,我也是怕你饿着呢,”郑萌热情地把杯子往她这边推,俯下|身来,用只有她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最近公司不是传因为宋俊辰我们的关系不好么,你应该挺为难的吧?我是给你辟谣来的。”
时颜勉强理解了她的逻辑。
喝了这杯椰奶西米露,等于证明她们关系不错,等于为男人争风吃醋的事不存在。
问题是,经过这几天时颜的冷处理,八卦都差不多销声匿迹了。
大家又不瞎,哪会看不出她对宋俊辰根本没那方面的意思,更谈不上为爱自杀。
结果郑萌来这么一出,又重新把众人的视线吸引回来。
故意的吧。
时颜有点来气了。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小敏好奇道。
“没什么,”郑萌大概真的是竭力想表现出跟时颜关系不错,笑得很灿烂,“我刚和颜颜说,周末一起出去玩,给她介绍个男朋友呢!”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真是让人非常莫名其妙。
时颜不想再聊下去了,语气也有点敷衍冷淡,“不用了,你可以留着自己认识认识。”
“可是我有男朋友了呀。”郑萌说着,突然“啊”了一声,警惕道,“你眼光这么高,不会是看上我男朋友了吧!他又帅又有钱,可不能让给你哦!”
这话要是换作对别人说,都可以理解为开玩笑。
但对着时颜,挑衅的意思就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办公室里,大家悄悄交换了个眼神,都觉得郑萌今天的行为处处透露着刻意,像个二百五似的,情商确实有点低。
不过她平时情商也不怎么高就是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三声礼貌的叩门声,暂时打断了办公室诡异的气氛。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办公室门是敞开的,光线恰好落在门口那个位置,照出一片清寂的白。
身量颀长的男人随意地靠着门,姿态闲散。
天光很好地映衬出他的长相,凤眼薄唇,双眼皮的走势在眼尾略微上翘,如凤凰展翅,既俊美风流又干净倨傲。
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只想多看几秒。
就连旁边被公认为公司颜值巅峰的宋俊辰,在他的绝对压制下,也瞬间沦为普普通通路人脸。
同事们的灵魂齐齐被美色震飞,差点站不稳。
时颜更是愣在原地,不知道晏礼怎么会突然出现。
对上她的视线,男人轻轻挑眉,风流浪子的气质瞬间显露无疑——
“小骗子,过来。”
本文转自晋江文学城,原文 4.Moonlight他尾音偏轻,声调又带点儿勾人的上扬。
“小骗子”三个字。
就莫名有种,非常暧
昧缱
绻的味道。
时颜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啊?”了一声。
旁边小敏愣了半晌,比她先回过神来,激动到用胳膊肘撞她,“我靠我靠我靠,绝世美男,人间天菜啊!——颜颜,是不是找你的?”
应该,是吧?
时颜刚才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视线在办公室里扫过,最后落在她这个方向,再没移开。
但,“小骗子”是什么意思?
她一头雾水地看向门口,试图用眼神表达疑惑。
晏礼倚着门框,不紧不慢地换了条腿支撑身体重心,他目光看向这边,似是十分有耐心地在等她。
就是没有说话的意思。
时颜没办法了,站起身来往外走。
总不好让人在门口一直站着。
从晏礼出现开始,郑萌的脸色就难看到了极点。
其实她跟这个组的大多数人都不熟,要不是想在时颜面前宣誓主权再秀个恩爱,今天压根不会订糖水过来。
宋俊辰是个非常完美的男朋友,父母是某个公司的高管,自己本人也干到了新译管理层,未来一片坦途。
更重要的是长得还帅,一米八的个子,俊眉朗目,神似某位韩国男星。
满分十分的话,完全可以打八分以上。
郑萌自打跟他在一块儿,就享受了旁人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逮着机会就想炫一炫。
哪知今天,半路杀出了这么个男人。
刚才小敏说“绝世美男,人间天菜”的时候,她也听见了,表面不屑一顾,内心却不由自主地在认同。
这男人确实生得极好看,是那种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惊艳,完全可以靠美色发家致富。
然而他身上又没有那种小白脸的软饭气质。
见到他的第一眼,郑萌脑袋里只冒出了一个想法——
原来,真正的满分是一百。
跟这个男人一比,宋俊辰瞬间就不香了。
这会儿郑萌的心情特别复杂,有嫉妒有气愤有失落,越想越要爆炸。
她不打算在这里待下去,一转身却愣在原地,当即觉得被人隔空甩了个巴掌,怒火腾的一下就起来了。
*
“时颜。”路过宋俊辰身边的时候,时颜听到他叫了一声。
听着有那么点儿久别重逢欲言又止的味道。
她下意识停了一下。
宋俊辰见她站住,内心一喜,面上做出忧郁多情的模样,仿佛他和她是一对被王母娘娘棒打的鸳鸯,“你还好吗。”
时颜本以为他有正事要说,没想到却是渣男煽情档,当即浑身不适,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走了两步,她又回来了,目光特别真挚地看着宋俊辰。
宋俊辰被这眼神看的保护欲又疯狂上涌,正想问问她跟这个男的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要拉黑他,结果下一秒,就听到她一字一句道:“我特别好,好得不能再好了。你跟你女朋友能不能把戏收一收?大家都要工作的。”
时颜一向没什么脾气,但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
这对情侣一个自恋,一个爱炫,性格堪称奇葩组合,往后指不定会把翻译部变成什么鸡飞狗跳的地方。
索性一次性讲清楚。
宋俊辰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下子愣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就被追过来的郑萌逮住,不依不饶要解释。
没跟郑萌在一起之前,宋俊辰觉得她还有几分率真可爱,就是个傻白甜小女生。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已经觉得郑萌又虚荣又烦人了。
这会儿接连被质问,宋俊辰一个心烦就当场甩了脸色,“你有病吧?同事之间说两句话不行?”
郑萌还没被他这样凶过,整个人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随后她眼圈渐渐红起来,一言不发地跑掉了。
宋俊辰也脸色铁青地离开。
刚才还如胶似漆的一对情侣瞬间就翻了脸。
“什么情况,”小敏嘎嘎笑得像只鸭子,对旁边同事说,“郑萌真的是来送糖水吗,我怎么感觉是来现场送瓜的呢?”
同事深以为然地点头,“精彩纷呈。”
晏礼旁观了这场闹剧,觉得最有意思的还是时颜。
那俩人吵起来的时候,她也是一脸意外,茫然地站在那儿,还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大概是惊讶于自己那句话居然产生了如此轰动的效果。
然后,她摇了摇头,满脸写着“算了你们爱吵就吵吧别来找我就行我好累了”的生无可恋。
那次在酒吧,晏礼也觉得她挺有意思的。
清纯乖软的外表下似乎藏着挺大的胆,他随便逗了两句,她居然深信不疑,倔强地拄着拐杖在那跟他问价格。
像是有点跃跃欲试想嫖
他。
后来还一脸无辜地骗他不是盛外的。
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晏礼最近难得无所事事,也酿出了份闲心。
所以今天徐潮之兴致勃勃地说自己打探到了小美人的工作地点,问他要不要一起来。
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那个,你找我有事吗?”出神间,时颜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这会儿她看上去又有点不好意思了,白皙脸颊上泛起薄红。
她的确是徐潮之说的清纯款,不过并不寡淡,相反,越看越觉得有种独特的明媚艳丽,偏生眼神纯稚,将两种气质很好地合二为一。
也不像个会胆子大到会去嫖的。
晏礼掐断思绪,一只手插在西裤袋里,侧了下头。
他不太认真地说话时,声线听上去就天然带点儿缱
绻,不太正经的样子,“有个生意想和你谈谈。”
生意?
时颜顿时联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方面。
没记错的话,酒吧那晚赵千霓出现之前,他们就是在谈“生意”,还没谈出什么结果来。
这还带续集的吗。
她脑袋死机半秒,犹豫道:“在这里谈不太合适吧?”
晏礼:“?”
*
时颜现在的感觉就是,特别尴尬。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自从那次见过面,就把晏礼跟某一行挂上了钩,不受控制地老想着。
以至于他说正事,她都觉得他在暗暗指代什么。
这才闹出了刚才那个笑话。
会客室里,徐潮之笑眯眯地给她递了份文件,“我已经跟你们老板讲好了。这是我那几个客户的资料,你先了解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等他们来了我给你电话啊。”
没错,晏礼所说的“生意”,指的就是,让她周末接一份陪同翻译。
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时颜接过文件,深吸一口气,勉强保持镇定,“好的。”
她压根不敢往晏礼坐的方向看,但有几次余光不小心扫到,发现他在看这边,目光悠长、玩味又戏谑。
啊啊啊啊啊啊。
真的,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徐潮之这趟过来,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当然谈完正事也不会立即离开。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会客室沙发上,跟时颜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着,整个人都乐颠颠的,美到冒泡。
朋友们知道他打听到了小美女的公司,都在那瞎起哄,说是不是马上得改口叫嫂子了。
但徐潮之对时颜还真没那方面的意思。
女孩子确实长得非常漂亮,不过一看就是宜室宜家的类型,跟他不合适。
来找她,纯粹就是想看看小美女。
再进一步的话,交个朋友也成。
让徐潮之意外的是,晏礼居然会答应跟他过来。
一个想法蹭的一下冒出脑袋,让他兴奋不已。
时颜还有工作,不可能半天都陪他们耗在这儿。
等她走了,徐潮之迫不及待问,“阿晏,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小美女有点儿意思?”
晏礼没正面回答,轻嗤了声,“你又知道了?”
“装吧你就,”徐潮之一脸了然,随即又摸了摸下巴,沉吟道,“不过,你要是对小美女有意思的话,困难还挺多的吧?你爸妈,你叔伯,还有沈思宁那个泼妇,都不会让你想娶谁就娶谁的。”
晏家是什么地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也就是主场不在申城,不然哪有本地几个姓氏耀武扬威的份。
就像这次,晏礼跟晏家闹矛盾,徐潮之当然是义不容辞站在自己哥们这边,但他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晏礼多半还是得乖乖回去结婚,只是时间问题。
虽然很现实,但这是圈子里的常态。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注定要放弃许多自由。
既然谈到了这个话题,徐潮之也就顺着多问了一句,“对了阿晏,老爷子退下来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晏家?”
气氛安静了一小会儿。
晏礼从沙发上起身,原本有些轻佻勾人的凤眼沉静了一瞬,又带上了平日里一贯的漫不经心,“不回去了啊。”
面对徐潮之惊愕的目光,晏礼也没多解释。
晏家其实,从始至终都不能算他的归处。
*
直到回了办公室,时颜才想起自己忘了问“小骗子”是什么意思。
其实她并不是全程没想起来,只是这三个字怎么听怎么亲近暧
昧,当着第三个人的面,她更加说不出口。
——就这么断断续续地想起,忘记,欲言又止的,最后憋回了办公室。
时颜无奈地想,既然问不出口,就让它烂在肚子里算了。
不过没想到的是,没一会儿,晏礼又把她叫了出去。
光线敞亮的通道里,时不时有人走过,偶尔投来打探的目光。
晏礼对这些视线视若无睹,西装革履地站在她对面,“你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
他指的是什么呢。
时颜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摇头。
“是吗,”晏礼目光不偏不倚地看着她,随即话锋一转,“那你骗我干什么,怕我以校友名义缠上你?”
男人这会儿跟她的距离不算近,但压迫感却很重。
细小的风从走廊里吹过,绿色散尾葵的细长叶片相互刮擦,发出很轻很轻的声响。
时颜终于把前因后果联系上了。
小骗子这个称呼,原来是这样来的。
她张了张口,“我没想故意骗你来着,就是……”
太急于解释,时颜连思路都没有理顺就开了口,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就是当时,我有点紧张……啊,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我紧张之下就说错了。”
“后面也没好意思纠正,只好将错就错了。”
说完后,她内心涌上了类似视死如归的悲壮。
这都扯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好像见了帅哥就走不动道似的。
心绪起伏了好几轮,一道亮光忽然划过脑海。
这个答案似乎也不算很差劲。
宁可他将她误会成一个花痴,也好过被发现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同情心思。
时颜又说服了自己,定了定神看向对面。
“哦?”晏礼像是认可了这个说法,略一思忖,柔声提议,“那我给你签个名?”
“啊?”时颜慢了半拍,没跟上他的节奏。
“不是说,我长得很好看么?”
时颜愣愣地“噢”了声,随即大概是觉得自己态度过于平淡,又很敬业地补充道,“那真是太好了呀,谢谢你。”
还挺能演。
晏礼看着她欢快的小表情,溢出一声低笑。
时颜回办公室拿便签纸,一路上忍不住皱眉思索,事情怎么往这个地步发展了。
不过,目前看起来,他是相信了她的说法吧。
她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默默地想。
果然人不能说谎,说一个谎,就要硬着头皮拿无数个谎言去圆。
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真的蒙混过关。
……
便签纸上,“晏礼”两个字,笔迹如行云流水,迤逦又锋利。
当着他的面,时颜小心地把纸折好,两只手捏着边边,非常虔诚地表达感谢,“我会好好珍藏的。”
晏礼心情挺好似的,懒洋洋地“嗯”了声。
就在时颜以为对话就要这样结束的时候,他忽然又极自然地提起另一茬,“那天在酒吧的事是个误会,我以为那张房卡是你掉的,才会递过来。”
“后面那些话,是在逗你玩。”
时颜动作一顿。
“所以,别想太多,”他轻顿了下,那双好看的凤眼微微一弯,眼梢带上了点儿勾人意味,“我是个正经人,不卖
身的。”
本文转自晋江文学城,原文 5.White时颜觉得,人类发展至今还没有进化出“尴尬场面自我保护机制”,真是太不科学了。
要是一想到令人不适的画面,大脑就会强行切断记忆,那世界上应该会少掉挺多失眠的人。
但可惜的是,大脑非但不会自动叫停,反而还生怕她忘了似的,一直反反复复播放那些让人忍不住抱头哀嚎的小细节。
譬如此刻,距离晏礼否认“下海”那回事儿,已经过了将近十五个小时。
深更半夜,时针指向两点——
她还没睡着。
羊都数了八百头了,可数着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酒吧的一幕幕就开始在眼前走马灯般重演。
她误会晏礼确实是因为一张房卡,结果人家压根没有那个意思。
而且没记错的话,是她先把话题带偏,问他贵不贵、技术好不好之类的,后来甚至劝他改行……
还挺像个老手。
啊啊啊啊啊。
黑历史太多。
时颜没法儿再想下去了,一下子把被子拉高到头顶,发出一声丢脸的呜咽。
被面上,端午在它的专属地盘里睡得正香,突然被她这个动作从被子上掀了下去,在床上滚了两圈,一脸懵逼地“喵”了一声。
*
隔天是周六,时颜定了个闹钟起床,本来打算吃个简单的早餐再出门,谁知一起来就看到端午蹲在拖鞋旁,一脸哀怨地盯着她。
时颜:“……”
她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但哄总是没错的。
等把气鼓鼓的猫大爷哄到满意,她也来不及吃早餐了,只好匆匆出门。
两小时的高铁后,时颜到达南城。
这是座依山傍水的小城,风景秀丽环境宜人,市中心又不乏繁华热闹,傅月宜的旗袍工作室就开在这里。
一见面,傅月宜就用手指戳着她的脑门,摆出审问架势,“时小颜,老实交代,昨晚到哪里做贼去了?看这黑眼圈都快成国宝了。”
时颜之前连续熬夜背电气术语,昨晚又凌晨才睡,皮肤虽然依旧白皙光滑,但眼下已经有了淡淡的黑眼圈。
还因为皮肤白而更加显眼。
时颜打了个哈欠,慢吞吞道,“我工作呀。”
傅月宜捏捏她的脸,恐吓道:“现在不睡觉,以后老了会长皱纹的,工作又做不完,这么拼干什么。”
她穿了条月白色的旗袍,五官温婉秀丽,身材玲珑有致,往那一站,谁也不会相信是时颜的亲生母亲。
加上一点儿不严肃也不慈祥,还老爱捏她的脸。
“知道啦,以后我会少熬夜的。”时颜保证完,又适时转移话题,“今天端午闹脾气,为了哄它我连早饭都没吃呢。”
傅月宜这才心疼起来,让助理出门买了豆浆和一屉小笼包。
时颜吃完之后,在工作室里转转悠悠。
跟刚成立时的孤军作战不同,现在傅月宜有了两名助理,三名设计师。工作室一楼光线明净,摆着各式旗袍,二楼中央一张胡桃木大桌子,堆满各式设计手稿和绸缎布料。
时颜兴致勃勃地看他们画设计稿,偶尔搭把手。
那个脑后扎小辫子、很有艺术气质的旗袍设计师埃文又开始撺掇她改行,“时颜,下次秀展你来给我们做模特吧,凭你的身材跟颜值,一炮走红没悬念啊!”
时颜一手捏着设计稿,一手拿着笔,帮忙描摹轮廓。
闻言她抬了下头,“我没兴趣的呀。”
“干嘛没兴趣呀,”埃文学她讲话,“做网红多好呀,发条广告分分钟好几万入账的呀。”
旁边一个姐姐忍不住了,一本图册不偏不倚甩他脑门上,“时颜是申城女孩儿才这样讲话,你再给老子呀一个试试。”
埃文哎哟一声,梗着脖子反驳,“那还不准人有颗软妹的心了怎么的。”
“你看看你那胡子。”
“胡子怎么了?胡子是我年轻力壮的象征,”埃文挺挺胸,又故意捏起兰花指,“人家就是传说中的钢铁软妹呢。”
“还钢铁?我把你打成废铁信不信?”
埃文:“嘤。”
时颜看着他们互相斗嘴,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申城人讲话都爱用“呀”结尾,有些男人也会无意识这样,似乎已经成了公认的地域特色。
她在申城生活这么多年,口音不自觉被同化,自己并不能感觉出来,但到了南城,大家却都能一眼断定她是“外地人”。
也没几个人知道,她其实出生在这里。
那时候,时安平和傅月宜带着她,生活在一幢带花园的房子里,还养了只猫。
她在市立小学念书,每到放学就跟几个小伙伴一块儿飞奔回家,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
后来时安平的公司有了起色,身价成倍成倍地涨,短短几年就在国内旅游界搏斗出了不俗业绩。
为了更好地发展,他们决定搬到申城,时颜也跟着转了学。
然后没几年,就有传言说时安平在外边跟女人纠缠不清了。
事情做得还挺过分,那对母女的存在感刷到了爷爷奶奶面前。
傅月宜不喜欢掺合这些破事,干脆搬回了南城,任凭时安平这些年怎么解释求和都不为所动,事业线走得风生水起。
这些事就导致,有那么两年,时颜对南城的感情一直挺复杂的,甚至压根不愿意去回想儿时美满的记忆。
至今关于小学时代的回忆还是大片空白。
不过现在,倒也没之前那么耿耿于怀了。
一方面是因为傅月宜本人看得很开,还让她不要为不值得的事烦恼;另一方面,也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慢慢知道,小时候看的故事书总以“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为结尾,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不现实的事情。
王子跟公主结了婚可能会为了要不要小孩,要几个争执不休,也可能会因为三观不合产生矛盾,或者被隔壁国王子公主横插一杠直接一拍两散。
生活的琐碎总会磨平爱情的棱角。
时颜年纪轻轻,在这方面已然有了十分豁达透彻的认知。
不过她之所以没谈过恋爱,主要原因倒不是这个,而是如赵千霓所说,她是个很神奇的吸渣男体质。
来撩她的男生基本都是长得不赖的海王,一个网里三四条鱼的那种——也不知是她的问题还是对方的问题。
*
时颜在南城过完周末,周日晚上六点才回到申城。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又跟这么多人挤地铁,时颜坐下的时候只觉昏昏欲睡,还有点儿疲倦。
晚下班的高峰期还没过去,地铁里依然很挤,从高铁站开出,经过互联网园区上来一波,经过CBD又上来一波。
男人大部分穿格子衬衫戴眼镜,拎着个公文包头发还不太茂密,女人穿着及膝套裙踩着黑色高跟鞋,拽着吊环直打哈欠,脱了妆的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态。
透过他们背后的车窗,是申城霓虹闪烁的黄昏。
摩天大厦拔地而起,银行闪闪发亮的徽标将要融入暗淡天空,高架桥上汽车堵得像条长龙,尾灯红成一片。
这是申城,跟南城截然不同的摩天都市,连生活节奏都是二倍速。
看见眼前情景,时颜联想到了自己即将被各种合同条款专业名词支配的一周。
兔死狐悲的心情油然而生。
不过她没悲上几秒,就因为手机的连续震动回过神来。
“颜颜,你在哪儿呢?”小敏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急切,“我好怕啊,你能不能来陪陪我?”
地铁行驶的过程中,耳畔被“呼呼”的噪音灌满,小敏的声音也因此显得不太清晰。
时颜调大了音量,手机紧贴耳朵,微微侧身,“怎么了呀,你去鬼屋玩了吗?”
她记得周五的时候,小敏兴奋地捏着一张宣传单,在办公室里拍桌呼唤有志之士一起去申城号称“亚洲最恐怖”的鬼屋玩。
“不是的,我要帮我姐姐抓奸,这会儿一个人在酒店里,”小敏的声音听起来是真的走投无路,“这消防通道怎么乌漆麻黑啊,好恐怖,我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时颜抬头去看车厢里的电子屏,“你在哪个酒店?”
*
中盛大厦坐落于市中心商业区繁华地带,上回时颜买牛奶就是在这里。
嘉里酒店则占据了这栋大厦第56到78层,透过走廊偌大的落地窗往下看,申城数不尽的高楼被压缩成灰色一片,与广袤天幕连接。
小敏觉得自己姐夫偷个情还挺讲究逼格,平时看起来抠抠索索的当上公司高管也不见给姐姐买个礼物,结果跟小三过夜倒是豪爽,每回都来这开四千的套房。
她在消防通道的拐角等姐姐的指示,等了有半个钟头。
这边灯坏了还没来得及修,黑漆漆的一片,两边楼梯往上往下都感觉有人在晃荡,阴森森的。
小敏想起昨晚看的恐怖片,汗毛一根一根立起来,忍不住抱起膝盖蹲在墙角。
不知过了多久,逃生门被推开,明亮的橙黄色光线落进来。
时颜两只手扶着门,微微张嘴喘着气,几绺碎发落在鬓边。她大概跑得有点急,鼻尖也沁出了薄汗,亮晶晶的,被暖色光线一衬,宛如细小的星辉。
那一瞬间小敏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
时颜看着也是娇柔的女孩子一个,她却突然把人家叫来抓奸,怎么想都不太厚道。
还好时颜没有介意。
两人在漆黑的楼道里等了一会儿,小声地说着话。
“你知道我姐怎么发现的吗,就是她家养了只猫,那猫脾气不太好,见到陌生人就要拼命挠,”小敏开始讲述经过,“结果我姐第一次带女同事去他们家,那猫居然不挠她。”
时颜和她蹲在一块儿,“就凭这个吗?”
“也不光是,总之女人的第六感还是很灵的。反正没过多久,我姐就看到聊天记录了,可我姐夫非不承认,所以我今天一定要拍下录像回去甩在他面前!”小敏握紧拳头。
“嗯,”时颜很能理解她的愤怒,轻声道,“我陪你一起。”
可两人又等了小半个钟头,小敏姐姐的消息也迟迟没来。
过了五六分钟,小敏忽然接到电话,表情慢慢变得惊讶,然后一瞬间失落下来:“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沮丧道:“我姐夫可能察觉到了,取消了今晚跟小三的幽会,我姐刚确定他不出门了。对不起啊,让你白陪我等这么久。”
“没关系的。”时颜拍拍她的肩。
“那咱们回去吧,我先去楼下的洗手间。”小敏来得早,已经打探过了这边的构造,楼下就是嘉里酒店的高空餐厅,走楼梯更方便。
两人说好在一楼见,时颜原路返回去乘电梯。
逃生门特别重,需要用一些力气才拉开,她刚开出一条小缝,就听见女人恼羞成怒的嗓音,在走廊里突兀响起,“晏礼!你站住!”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一直蹲着的缘故,时颜站起来后有好几秒的眩晕,视线模糊成一片,只好倚着门不动。
等那阵眩晕过去,她也看清楚了眼前的状况——
离她最近的是个年轻女人,穿着黑色吊带连衣裙,脚踩红色高跟鞋,面容出色,身材姣好,从头发丝到指甲盖都写着精致二字。
她颤抖的手里捏着张黑卡,语气接近质问,甚至有种歇斯底里的味道,“晏叔叔不是冻结了你的一切资产吗?你现在什么都没有还拽什么啊?我有钱可以给你,但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要!”
下一秒,不知是刻意羞辱还是手抖没控制住,那张黑卡从女人的手中飞出来,划了道弧形砸向对面,像是要直接扔在他身上。
不远处,男人穿了件松垮的白衬衫站在那里,眼底光影明灭,神情冷漠。
—陪伴是最长久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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