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补完计划,我把整座城市变成了自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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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这里收获目录+订阅,第一时间收到更新提醒五一假期快乐!本周的主题是「奇异物种」。5月1日~5月7日,我们将用七天的时间连载中篇小说《孤城独步》,这是一篇讲述细胞生物技术失控的灾难主题作品。在此期间,长篇连载、微小说活动、科幻问答栏目暂停,5月8日开始恢复正常更新。甘泉

旅居北美的科研狗一枚。写作冲动主要来源于对学术圈的怨念。代表作《达尔文的夜莺》。孤城独步(二)全文约字,预计阅读时间20分钟周期N+1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从外河大桥上下来,所到之处一片狼藉。空无一人的街道两侧,原本鳞次栉比的住宅楼要么早已化作废墟,要么也已经摇摇欲坠。从断砖残瓦的缝隙中,或是从尚未倒塌的建筑物的门窗里,包囊组织像静止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蜡黄色的表皮上起着密密麻麻的水泡,暴露在外的淋巴管和腺体渗着不知名的透明汁液。在有些地方,尚未被完全消化掉的钢筋和混凝土碎块扎破包囊组织的表面支楞出来,仿佛一丛丛铁锈色的荆棘。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腐臭味。我还记得包囊组织第一次在南新城出现时,电视新闻把它当作某种灵异现象连篇累牍地报导。现在,整个晚枫市都被这东西填满了。“啧啧。”跟在我身后的竹下惋惜地咂了咂嘴,“山清水秀的河间区现在居然变成了这么一副乱七八糟的模样。”我佯装没听见,却不得不在心里承认,竹下说得没错:河间区曾是新一代城市规划的典范之作,也是晚枫市从全球经济大衰退的浪潮中起死回生的佐证。这块被外河与内河左拥右护的风水宝地被设计成了一座城中花园:在小桥流水、绿树成荫之间,融合了最先进的细胞组件,可以完全脱离传统电网自给自足的住宅区错落有致;飞架于半空中的爬行机轨道在楼群间曲折穿行,把河间区和内河东岸的主城区连接在一起。在被关进外河西岸的那个高墙环绕的院落以前,我也曾住在这一带。记忆里河间区的景色风物此刻与眼前破败不堪的惨状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电视上看到的也没这么严重啊。”竹下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嘀咕,“我记得,主城区的免疫暴走才开始的时候,市政府还把河间区划作市民的临时避难所呢。”“那是三个多月以前的事了。忘了吗?电视和网络信号中断以后,我们一直没办法了解外界的消息。”“哈!你刚才说了‘我们’吧?你终于愿意承认我的存在了么?”我立刻缄口不言。见鬼!这里没有别人,我身后那家伙只是个该死的幻觉!与晚枫市主城区横平竖直的街道布局不同,因为要照顾内河与外河的流向,河间区的道路大多是斜交的。再加上免疫暴走带来的破坏,想要清楚地辨别方向十分困难。很快,我就在布满包囊组织的废墟间绕得晕头转向。“喂,路痴,明明知道自己方向感差,还不老老实实地顺着爬行机轨道的走向前进?”竹下屡次这样提议,但我任性地拒不采纳——大活人怎么能被一个子乌虚有的幻像牵着鼻子走?再说,看过网络上披露的爬行机吞食内部乘客的恐怖镜头之后,我觉得还是离那些东西远一点比较好。“你到底在怕什么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整个晚枫市里,只有你一个人不会被细胞构建体视作攻击对象……”竹下跟在我身后像长舌妇一样喋喋不休,“难道说你是故意在跟我闹别扭?别犯傻了。你不是认为我是个幻觉吗?既然如此,我说的话其实只是你自己的想法而已,跟我过不去就是跟你自己过不去……”“闭嘴!”我忍无可忍,回头大吼一声,却发现身后连半个人影也没有。我的叫声在空空如也的街道上四处回荡。我松了口气,却又感到有些怅然若失。转身正欲继续赶路,忽然看到前面街道的转角处出现了一片阴影。我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一下子僵住,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从街角的残垣断壁后面现身的,是一台无主的步行机。确切地说,那是一只“步行体”。电视上就是这么称呼由于免疫暴走而失控的载具的。这些几乎完全由细胞组件构成的小型运输机械曾经是晚枫市居民最主要的代步工具。它们造价低廉,无须消耗昂贵的化石燃料,只需定期接入晚枫市的淋巴管丛中吸收养料就可以一直运作。步行机的座舱内部布满了神经末梢和生物传感器,可以感知驾驶者和乘客的心跳、呼吸、体温及大脑活动等多种体征,以便为他们提供最舒适的驾驶与乘坐环境,并在必要的时候保护他们的安全。不幸的是,在免疫暴走的影响下,许多步行机将它们的主人误认为入侵体内的异物。它们的座舱畸变成了消化道,大量毫无防备的车主和乘客被困在他们的步行机里活活地分解掉。眼前这只步行体属于两足行走的类型,站起来足有一层楼高。它看起来骨瘦如柴,饥肠辘辘,原本银光锃亮的人造皮肤也变得松松垮垮,毫无光泽。很显然,这只步行体已经把它原来的主人消化殆尽。据说,饿坏了的步行体甚至会把座舱舱门变异成长满利齿的血盆大口,用来捕食街上的行人。想到这里,我不禁冷汗直冒,一动也不敢动。步行体像一只正在觅食的水鸟,跨开步子走到我面前,然后蹲了下来,后腿肌肉紧绷,腹部两侧的进气口喘着粗气,在脚边的地面上吹起阵阵灰尘。它前端的视觉感受器近得几乎要蹭到我的鼻尖。我屏住呼吸,脑海里在躺下装死和转身逃跑这两个选项之间犹豫不决。两个形态迥异的生物就这样在街道正中僵持了一阵。步行体用视觉器官在我身上来回扫了几遍,然后就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转身扬长而去。它闲庭信步一般走到街道另一头,灵巧地一跃,跳上堆积在那里的瓦砾,然后消失在废墟的另一边。“你看,它没有对你怎样吧?”这回,竹下的声音又是从头顶上传来的。我抬头望见他坐在街边一座建筑二楼的窗台上。那座建筑已经基本倒塌了,只有正对街道的那面墙壁还勉强树立着。竹下一面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缠绕在窗棂上的包囊组织,一面解释道:“在它看来,你就像是一个同类——哦,不对。确切地说,你就像是它身体的一部分。”我强迫自己不去听竹下的胡言乱语,只是加快步伐继续前进。七拐八绕地走了一个下午,一路上翻越无数废墟和瓦砾,裤脚上沾满了尘土、锈迹和包囊组织的分泌物,快到傍晚的时候,我才来到河间区东侧的河岸上。我的计划是在这里过桥,前往东边的旧城。到了这里我才发现,原本跨越内河的桥梁已经被完全摧毁,只剩下桥墩还孤零零地树立在河道当中。“破坏得这么干净彻底,不像是细胞构建体的功劳。”竹下评论道,“一定是市政府为了防止免疫暴走向河间区扩散而故意炸毁的。”我举目向下游眺望,发现南边最近的几座桥也都只剩下了桥墩。那些光秃秃的混凝土立柱像是在无声地嘲讽我的缺乏远见。“可惜,这种小儿科的应对手段最多只能暂时有效。他们大概忘了,内河的河堤与河床里也有用于监视水位与流速的细胞组件吧?”像是被竹下提醒,我低头细看,这才发现河道中黑黢黢的并不是流水,而是一大团一大团层层叠叠的包囊组织,从对岸一直蔓延到我脚下的河堤上。从上游到下游,目力所及之处,整条内河都被包囊组织淤塞。组织的表面有大片大片焦黑的痕迹——那多半是困兽犹斗的人类居民们的杰作。可惜,不管是炸毁桥梁,还是纵火焚烧淤塞河道的包囊组织,最后似乎都是徒劳。从这里渡河的希望算是破灭了。我知道河间区北面应该还有几座通往北新城的桥梁。如果我可以在那里渡河,然后从北新城南下前往旧城,虽然要多费些腿脚,但总好过在呆这里垂头丧气地浪费时间。想到这里,我迈开大步开始沿河向北进发。“喂,等一等。”竹下快步赶上,拦在我面前,“你怎么知道北边的桥没被破坏?那样的话不就白走一趟了吗?”“让开。”我没耐心与一个幻影多费口舌。“你看,下面根本就没有水啊。”竹下指着河道说,一边伸手来拉我,“直接趟过去不就可以了?”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直接趟过去?你是想害死我吗?”包囊组织原本都是晚枫市的建筑物或其他基础设施里的细胞组件。在免疫暴走的影响下,它们从钢筋、混凝土、木材或是合成塑料的束缚当中挣脱出来,然后发生了去分化,变回具有分裂能力的干细胞。这些细胞疯狂地增殖、扩散,四处蔓延,必要的时候分化出能够分泌腐蚀性消化液的腺体和用于运输养分的淋巴管,所到之处吞噬一切被它们的免疫系统视作异己的东西,包括人类和他们的宠物。我刚才赤手空拳地穿过河间区废墟已算是以身涉险,而直接与河道里深及腰间的大量包囊组织发生亲密接触则无异于自投虎口。“淳,你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竹下有点火了,“关于免疫暴走的成因,你知道得比我更清楚。你不可能不明白,同之前的那个步行体一样,河里的包囊组织没有任何理由会攻击你,因为它们体内的OIC系统根本不会把你识别为异己。你只是不想面对这个事实而已吧?”我无视竹下的质问,转身往北走。竹下无奈地摊了摊手,然后跟了上来。我也并没有加快脚步,因为我知道我根本无法甩掉这个幽灵。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待我沿河一路走到河间区北端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河间区的废墟之间亮起了点点鬼火似的黄色微光。当然,我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鬼火。在免疫暴走发生以前,晚枫市在夜间是由节能环保的生物发光装置负责照明的。很显然,这些发光器官被包囊组织吞噬之后并没有完全丧失功能。正如竹下所预料,通往北新城的桥梁也已经不复存在。在河岸上的“鬼火”的照耀下,我隐约可以看到尚未被河里的包囊组织完全吞噬的两截桥墩。在西北边不远处,一大团高高隆起的包囊组织堵在内河与外河的交汇处。隔着这道血肉构成的堤坝,我几乎能听见另一侧的外河那滚滚的流水。我颓然跌坐在地。夜风吹得紧,我缩着头抱住双臂,依然冻得瑟瑟发抖。也许当初掉头西去才是正确的选择?“好了好了,别哭丧着脸。又不是世界末日。”竹下安慰道,“快找个暖和点儿的地方过夜。明早再想办法。”我在临河的街上找到了一栋尚未完全倒塌的屋子。从街对面蔓延过来的包囊组织几乎完全把屋子裹了起来,它们的代谢活动一定程度上维持了室内的温度。我在屋里找了个角落躺下,把从各个房间里搜刮到的旧窗帘和破衣服全盖在身上,才勉强能够抵御冷飕飕的穿堂风的侵袭。一夜乱梦纷繁,而醒来后我却什么也不记得了。早上,天色似乎放晴了少许。我背上背包来到屋外,清晨凛冽的空气让我打了个激灵。远远地听到河岸的方向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快步来到河边。果然,站在河中央,半身没在海绵状的包囊组织里,正在拼命向我招手的正是竹下。“你看,我不是完全没事儿吗?”他朝我大喊,“胆小鬼,赶快过来。”也许竹下是对的。那个神秘的发信者还在城东的某个地方等待着我,而我却站在这里,面对一大摊死气沉沉、对我毫无威胁可言的细胞裹足不前。我一咬牙,心一横,迈出脚步,沿着河岸的斜坡颤颤巍巍地走了下去。包囊组织的表面松泡泡、粘乎乎的,空气里弥漫着带有一丝腐臭的血腥味。我把背包举过头顶,忍着把隔夜干粮全部吐出来的冲动,踩着河床上层层叠叠的血肉,一步一滑地向对岸前进。前方不远处的竹下对着我咧开嘴,笑得无比灿烂。间期我上一次看到竹下笑得这么灿烂,还是多年前那个深秋的午后。那天恰好是七五三节[1],落虹山的盘山道上到处都是带着小孩从山顶神社回来的晚枫市居民,与步行上山的我们擦肩而过。其中有不少好像还认识竹下,热情地向他打招呼,而竹下则带着他那一贯的有些腼腆的微笑点头回礼。一片响晴的天空下,落虹山的山坡五彩斑斓:从山顶到山脚次第种植着红枫、银杏、日本黑松和紫叶晚樱,从远处望去宛如一道彩虹横贯山间(这也是“落虹山”这个名字的由来)。竹下的新居就在朝南的半山腰上。那是一栋两层的公寓房,坐落在四周树木的掩映之中,从外观上看除了样式有些老旧之外,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1]日本传统节日,在每年十一月十五日。这一天,三岁、五岁和七岁的儿童要穿上和服跟父母去神社祈福。“十万火急似的拉我过来,就为了给我看这个?”站在院门外的我掩饰不住话语中的失望。我那天中午刚从东京回到晚枫市,脚跟还没站稳就被竹下从车站“挟持”到了这里,说是要带我参观他刚刚装修完毕的新居。“好吧,我承认这房子是旧了点儿,地方也有些偏僻。”竹下说,“不过好处在于便宜,本来计划做首付的钱只花了一半,所以我就用省下来的部分把它从里到外彻底翻新了一遍。”要不是竹下这么说,我还真看不出这座屋子有任何粉刷过的痕迹:房顶的屋瓦是难看的紫褐色,而外墙也漆成了脏兮兮的墨绿色,乍一看还以为是长了青苔或者绿霉。“几年不见,你那臭品味不但没长进,反而还变差了。”我揶揄道。“切,不懂艺术。”竹下不屑道,说着把右手放在院门中央的一个小方格里。那个小方格的表面似乎是由某种柔软的材料构成的,在手的压力下微微陷了进去。竹下保持这个姿势静候了五秒左右,院门便无声地向两边弹开。竹下侧过身来对我做了个“请”的动作。“新式的指纹识别系统吗?”我有点惊讶,由于全球电子工业持续颓靡,这种时髦的新玩意儿越来越少见了。“嗯,算是吧。”竹下不置可否,“你到底进不进来?”我跟着竹下穿过院子,来到房门前,还是一样的指纹识别装置。打开房门走进去,我才发现内里另有一番乾坤。“这是你的杰作?骗人的吧?”我忍不住惊叹道。“要不要考虑一下收回刚才你对我的品味的批评?”我忙于惊羡,顾不上答话:窗明几净的起居室与厨房,粉刷一新的墙壁,随着脚步声而次第亮起的暖色调的灯光,还有匠心独运的曲线形家具设计,无不与这幢屋子外部的阴郁沉闷形成鲜明的对比。要不是从种种细节里流露出来的竹下式的无厘头恶趣味——比如镂空成蜂窝状的浴室门,厨房里形似张开的嘴巴的水池,还有卧室里等身高的人形穿衣镜(想要看到自己的全貌就必须摆出与镜框轮廓相符的姿势)——我必然会认定这是专业装修公司全权包办的设计。室内温暖如春,与外面凛冽的秋寒相比完全是两个天地,却哪儿也找不到暖气片的影子——不过仔细想想也并不奇怪,在能源危机愈演愈烈的今天,离市区这么远的地方基本不可能有中央供暖,只能依靠住户独立安装的空调。“空调开这么大,不怕电表被刷爆吗?”我脱掉外衣,“这年头电费那么贵。况且你们夫妻俩还没正式搬进来呢。”“电费?离市区这么远的地方,现在根本没有供电的啊。”竹下一副看外星人的表情,“就是这个原因房价才会便宜。”我吃了一惊:“晚枫市的情况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其他城市应该也好不了多少。你在东京过惯了,大概感受不深吧?”确实,高额碳排放税带来的影响虽然在东京也能见到,但回到晚枫市以后,从火车站过来的途中我才真切感受到化石燃料价格飞涨的冲击有多大:路上几乎见不到私家车的影子,连班次寥寥的电车上也见不到什么乘客。人们纷纷改用自行车代步,走在市中心的街道上,我几乎有置身于上世纪的新德里或上海街头的错觉。“可是……”我抬头看了看从天花板上洒下来的柔和灯光,再把目光投向窗外的前院。枯黄的草坪上看不到任何类似太阳板的东西。“太阳能板?你觉得我买得起那种奢侈品吗?”竹下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想法,“来自中国的稀土矿物的限运越来越严,导致光伏材料的价格贵得要死。现在连使用太阳能电池的掌上计算器都很少见了。”“少卖关子。”我说。竹下的行为模式我再熟悉不过,大老远把我拉过来肯定是想向我展示些什么。竹下照例咧嘴露出一个标志性的坏笑,然后走到客厅的一面墙边,取下墙上挂着的结婚照,然后把整块墙板卸了下来。薄薄的木制墙板下面是透明的玻璃墙体,玻璃后面是一大片呈淡红色的海绵状材质,浸泡在某种透明液体中;靠近了细看,才发现那种材质是由错综复杂的细小维管状结构组成的。一串串气泡从墙体底部冒出,沿着不明物质的表面缓缓上升。“这……这是什么东西?”我心里暗暗地意识到,这一回竹下的炫耀内容恐怕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简单来说,这是你。”“谈正经的呢,别打岔。”我没好气地说,“想挖苦我的长相也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吧?”“没跟你开玩笑。”竹下一脸认真,“淳,还记得当年你‘借’给我的细胞样本吗?”我打小就认定竹下是个稀世罕见的天才。这一点现在已成为众人皆知的事实:年仅27岁就成为组织工程界的学术明星,并且在《财富》全球科技论坛做过演说的青年科学家在日本仅竹下一人而已。尽管如此,我还是低估了竹下的才能。“你是说,维持这幢屋子里面的温度的,其实是墙体内部细胞组件的体温??”我一时无法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只能鹦鹉学舌地把竹下的话重复了一遍。“简而言之是这样,当然实际操作起来很是费了我一番功夫。”竹下一谈起技术细节来便滔滔不绝,“你看,为了让细胞组件的产热效率最大化,我沉默了这些细胞中编码ATP合成酶[2]的基因,而反过来提高了一种氢离子通道的表达水平。这样一来,在有氧呼吸过程中积累在线粒体内膜两侧的氢离子浓度势能就只能以热的形式耗散掉……”[2]线粒体中的一种蛋白质,能够利用线粒体内膜两侧的氢离子浓度差来合成能量单元ATP。“喂喂喂,等一下。”我连忙打断他,“你是想告诉我,”我指着玻璃后面那看起来相当恶心的一大片肉红色,“你把我的细胞变成了建筑材料。”竹下耸耸肩,一副区区小事,不足为奇的样子。“你以为今天是愚人节么?搞错季节了啊!”我说,“你倒是解释一下,维持那些细胞生存的养份是哪里来的?”“这幢屋子表面生长着一层基因改造过的单细胞藻类。它们通过光合作用产生的有机物会通过墙体内的高分子材料渗到浸泡着细胞材料的培养液里面来。”竹下狡黠地一笑,“老实说,这种光合涂层还在研发阶段,尚未投入市场,而且一点儿也不便宜。我是托了熟人才以优惠价搞到手的。你可不要到处乱讲。”难怪外墙和屋顶的颜色那么难看,八成是拜这些藻类所赐。我心想。当然,这幢屋子的秘密远不止这些。竹下向我解释,天花板上的那些吊灯其实并不是电灯,而是加入了生物冷光基因的细胞组件;而控制生物灯的明暗的也不是任何电子系统,而是埋在地板下面的压力感受器官,通过墙体里的神经回路与生物灯连接在一起——类似的神经回路也负责调节室内温度的高低;厨房里产生的食物残渣和废水不是直接排到下水道里,而是进入一个消化器官,在那里持续分解、发酵,一部分被吸收掉变成维持房屋基本生命活动的养料,剩下的则变成用于烹饪的沼气……各种结构、功能迥异的细胞组件遍布着这座住宅的每一个角落。竹下的新居与其说是一座建筑,倒不如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生物体。而构成这个“生物体”的细胞,居然全都来自当初竹下从我身上收集的体细胞样本。他对我提供的细胞进行了特殊处理,让它们恢复成具有无限增殖能力的人工诱导干细胞。竹下以这些干细胞为原料创造出各种自然界并不存在的组织和器官,并用3D打印技术把它们组装成具有实际用途的活体机械。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一切都是竹下在业余时间里私下进行的,世人对此尚一无所知。“当然,这项技术还有很多尚未突破的瓶颈。比如,如何让细胞组件对传统通讯系统里的电信号做出适当的反应……”竹下指着二楼客厅的一面墙壁说。墙壁正中是一面正在发出乳白色荧光的屏幕,屏幕正下方有一个大窟窿,里面露出一大丛颜色各异的导线。竹下说着便匍匐在地,半身钻到那个窟窿里面,捣鼓了一阵,屏幕上便开始出现一些不明所以的图形和线条。“这个屏幕里面铺了一层黑色素细胞。我的想法是利用色素细胞在电刺激下的收缩和舒张来构成活动的图像。”竹下的声音从墙洞里传出来,“这一点倒不难实现,难的是怎么把普通的电视信号调制成细胞组件能够‘理解’的形式……抱歉,你能到楼下去帮我开一下门吗?”我这才注意到已经响了好一阵儿的门铃声。我快步下楼,打开房门,然后愣在了那里。站在门外的她几乎还是老样子:齐腮的短发,上身穿着一件有点土气的夹克衫,下面是牛仔裤和运动鞋,两手各拎着一个环保购物袋,看起来还像个学生,没有一丝职业女性的派头。“喂,别堵着门,快让我进去。”梅田开玩笑地嗔怪道,“想把我冻死吗?”我赶忙让开。“健一在楼上吧?”梅田放下手里的购物袋,然后回头把门带上,“又在捣鼓他的发明?”“他么,向来不都这样?”我有点心不在焉地说。“真是的,有这个工夫还不赶快给房门装个普通的门锁?”梅田故意对着楼梯大声抱怨道,“我已经吃了好几次闭门羹啦~”竹下果然“咚咚咚”地从楼上跑下来。“抱歉。”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今天气温比较低,门口的免疫识别器官有点儿迟钝。还有,你手上皮肤可能太干燥了,所以才会检测不到MHC[3]特征多肽……”[3]主要组织相容性复合体,是位于人类体细胞表面的一种糖蛋白,构成一种“身份标记”,是免疫系统区分自体组织和外来物的主要依据之一。“拜托,能照顾一下用惯了正常钥匙的人么?”“尽快装。我保证。”竹下做了个鬼脸,一边俯身去拎地板上的购物袋。其中一个袋子里装着炸鸡之类的食物,另一个则装着两三瓶啤酒。“好像过于简单了点儿吧?淳大老远地从东京赶回来,咱们就这么招待人家?”梅田伸手狠狠戳了一下竹下的脑门儿:“你要是早两天告诉我松本同学要来的事,我就会提前把今天晚上的值班换掉,然后亲自下厨,哪里还会这么狼狈?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回头冲我挤了挤眼睛,“身为无家可归人士的小淳反正也不会介意的吧?”我的脸立刻涨得通红。从医学院毕业以后,我并没有像梅田那样成为住院医生,也没有像竹下那样走上学术研究的道路,而是转行进入了金融产业,几经周折之后总算在东京的一家小有名气的投资银行找到了工作。可惜,我才干了两年就遇到了史上规模最大的全球性金融危机。日本的各大金融机构不是倒闭,就是裁员。我这个半路出家的门外汉本来就没法跟那些东大、庆大科班出身的同行们竞争,所以顺理成章地丢了饭碗,不得不灰溜溜地从东京回到了家乡晚枫市。眼下我工作尚无着落,连房子都还没租到,只能暂住在父母那里。“不会不会,多谢款待还来不及……”我语无伦次地支吾道。梅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淳完全没变呢。表面上油腔滑调,其实一点儿玩笑都开不起。”她说,然后走上来给了我一个拥抱。“一路上辛苦了。欢迎回家。”从朝南的阳台上放眼望去,被夕阳铺上了一层碎金的朱雀湖尽收眼底,湖对岸的赤银山静静地横卧在在沉沉暮色之中。从前,赤银山上一到傍晚就会亮起彩色的灯光,在漫天晚霞之下勾勒出山脊的轮廓。现在,由于电力供应紧张,再加上造访晚枫市的观光客日渐稀少,赤银山的晚灯已经成了昔日回忆。三人在阳台上摆了一张矮桌,围坐在桌边。时光似乎发生了倒流,我们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又变回了那几个心无城府的大孩子。我也几乎忘记,我曾一度朝思暮想的单恋对象现在已经成了我最好的兄弟——竹下的妻子。说实话,我做梦也没想到这种恶俗肥皂剧里才会有的剧情竟然会发生在我身上。五年前的那个被漫天烟火照得透亮的夏夜,竹下表现得一反常态地活跃。他厚着脸皮编出了一堆现在想起来简直尴尬得要死的理由,引开了其他人,让我和梅田有机会独处。可惜,我精心准备的“告白演说”才进行了不到一半就遭到了干脆爽快的拒绝。梅田就是这样的人,说话做事没有一点儿拖泥带水。我固然很失落,但也找不出什么抱怨的理由。梅田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美女,但在阳盛阴衰的医学院里也不乏追求者。所以对于这场挫败我也并没有太过沮丧——直到几个月后,竹下和梅田正在交往的传言飘进我的耳朵。亲自向竹下确认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以后,我与其说是嫉妒,倒不如说是震惊。梅田到底在竹下这个书呆子身上看到了什么我所没有的东西?对于这一点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虽然表面上我还是假装大将风度地向竹下表示祝贺——而现在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就在我沉浸在怀旧情绪中,有点走神的当儿,小两口已经拌起嘴来。“早知道要花这么长时间,当初就不迁就你了。”梅田一定是在说竹下拿他俩的新居当实验品的事情,“老老实实地在市区买套房子,然后中规中矩地装修一下。虽然贵一点儿,离医院和学校也远一些,但至少不用忍受变质的细胞组件发出的异味儿。”“那个问题我不是已经解决了吗?”竹下抗议道,“固相吸附基质里的生长因子和凋亡因子之间的平衡很难一次调整到位的……”“谁知道今后还会出多少问题?我又不是研究这个的,一点儿忙也帮不上。你每天都要在这边捣鼓到半夜,到了该上班的时间又起不来床。不是说天才就可以这样不务正业的……”“别担心。咱们搞研究的人作息制度又不像你们医生那么严格。”竹下憨憨地一笑。大概也只有像竹下这样完全不懂得计较的人才能不被梅田的刀子嘴伤到;反过来说,除了从小和竹下一起长大的我之外,也许也只有像梅田这样锐利的人才能戳穿竹下枯燥乏味的外在而触碰到真实的他。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一转眼天色已暗。医院去值夜班,临走前叮嘱竹下要早点回去(他俩目前还在市区租房住)。阳台上只剩下我和竹下两人。聊了几句之后,实在无旧可叙,话题便又回到了竹下的新居上面。“这幢房子里集中了这么多革命性的新技术,你居然没有申请专利?”我惊讶地说。“像我这样的研究人员要申请专利必须通过校方审核。”竹下说,“可惜,校方因为害怕这项技术可能涉及的伦理问题而迟迟不愿跟进。你知道的,光是用诱导干细胞再造器官并进行自体移植就已经争议不断;而把人体细胞当作工业材料来使用,站在学校的立场上看,这种事情分分钟要闹出公关丑闻的。”“那就甩开大学的官僚体系自己创业嘛!”我提议道,“我这几年虽然没什么成就,但好歹也积累了不少人脉,想找到愿意投资的金主根本不成问题。”“这个……”竹下犹豫起来,“我在学校还有正经的研究呢,这座房子里的发明我只是当作爱好玩玩而已。”“这么多年过去,你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毛病一点儿都没改。”我激动地站起来,靠着阳台的栏杆,手指着晚枫市城区的方向,“几年前,晚枫市还是一座灯火辉煌的不夜城。而在能源危机和电子工业萎缩的双重打击下,这里快要变成一座空城了。”一瓶啤酒刚刚下肚,我有些微醺,语气不知不觉便慷慨激昂起来,“想一想吧,你的发明如果得到推广,便可以扭转这一切——不光是晚枫市,还有全国乃至全世界!”“这么伟大的事情我可做不来。”“这可由不得你一人说了算!那些细胞组件说到底都是从我身上来的。你忘了我当初是为了什么才答应提供那些细胞样本的吗?”我有点急了,开始口不择言,“到头来,你抢走了凉子,还打算独占我身体的一部分不成?”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直到今天,我依然不能理解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荒唐话。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说我确实因为竹下抢走了本来就不属于我的梅田而感到嫉妒?又或者说我其实是恼于梅田从我身边抢走了竹下?更让我无法理解的是,竹下居然答应了我的提议。说实话,我倒宁愿他嘲笑我醉后胡言,或者干脆一巴掌将我掴醒。如果是那样,竹下现在应该还活得好好的。(未完待续)上海果阅文化创意有限公司已获得本篇权利人的授权(独家授权/一般授权),可通过旗下媒体发表本作,包括但不限于“不存在科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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