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煜丨毒爱三

出租车停在单身公寓楼下,司机打开顶灯,我掏出钱包付车钱。忽然,一个人从公寓大楼狂奔出来,张牙舞爪,歇斯底里地乱吼着,吸引了路边所有人的目光。

那人冲向大街,像只被蒙住双眼的熊,在车水马龙中横冲直撞,从他身边开过的汽车,有人探出头来破口大骂,有的车紧急刹车避开他,在夜空中发出刺耳的长鸣。那人完全搅乱了整条街的交通秩序,引来更多的路人驻足观看。我付完车钱后,也准备去看看怎么回事,这时,一声巨大的碰撞声,让我和司机都惊得扭过头。

我下了车,随着人流跑到路边,扒开层层围观的人群,看见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那人,已经躺在一片血泊之中,他终究还是被一辆汽车撞上了。他仰面闭目,头微朝我的方向,因此,我在闪烁的车灯下认出了他,是赵彪!

人们在四周议论纷纷,我则一声不吭地退出人群,心里生出一种畅快——惩治了恶人的畅快。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我愉快地哼着小曲,返回了公寓。

进入电梯,我按了个“8”,电梯即将关闭时,一只手从门缝插进来,电梯门又自动敞开。我看见宋宇宕那张熟悉的脸。

“宋警官?”我心里一沉。

他扫了我一眼,站在我前方,背过身去,关上电梯门:“你看起来心情挺不错,今天和安医生见了面,很愉快吧?他还好吗?”

“你这么关心他,何不直接去找他。”

“因为我对男人没兴趣。”宋宇宕说,“我以为你会更有兴趣……”

这话中之意让我勃然大怒。我抓起他的衣领,把他抵在电梯门上:“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

“别这么敏感。”宋宇宕没有还手,任我攻击他。电梯在“叮——”声后,停在八楼。我们僵固在原地,都没有动弹。电梯门又合上,继续向上爬行。

宋宇宕说:“事故当天,我第一次在大堂见到你,觉得你的举止怪异,表情故作冷漠,身体里却透着一股悸动。那悸动让我困扰,因为它表露出的不是一种情感,而是既包含了男人失去心爱女人后的不安,又包含了女人失去挚友后的不安。于是,我在监控录像里反复研究你的行为,又通过查访公寓里的人,知道了你和白玥的关系不一般。有一段时间,你们每天都一起上下班,甚是姐妹般亲密,那时,我判定你是同性恋,就像白玥也断定你不喜欢女人,所以便放心大胆地与你交往,把你当作知心姐姐。”

我怒火平息了一些,松开手,承认道:“我的确是同性恋。”一直以来,我都尽量让自己的外表看起来正常,怕被别人当成了怪物,会连最基本的饭碗都保不住。

“不,你不是。”宋宇宕把衣领理好,叉腰看着我,“你只是假装同性恋,想借机靠近白玥而已。你爱她,也许连你自己也没意识到,你会那么迷恋她,而她也没想到,会对你那么的依赖,什么都听从你的安排。”

我哈哈大笑起来:“我爱她?不,我从不喜欢女人。”

“那你喜欢过任何一个男人吗?”宋宇宕盯着我的眼睛,咄咄逼人,“没有吧。我不知你是什么原因关闭了自己的情感通道,但你用同性恋的借口来逃避爱情,不是个好办法。你以为可以逼着自己爱上同性?那根本不可能,在你的潜意识里,你依然对女人感兴趣,那样的情欲不会被永远压制,它只会像一只潜伏的野兽,随时等待着伺机而动。”他顿了顿,竖起食指,指着我,“所以,你说白玥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其实就是你自己,对不对?”

“哈哈……”我笑得前仰后合,“宋警官,你太逗了,当真还研究过我的性取向。可这又能得出什么结论呢?我喜欢男人或是女人,和案件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爱白玥,你就有了作案动机。”

“我不爱她,我们是闺蜜!”老是围绕我厌恶的话题,我没了耐性,又变了脸,吼叫道。

电梯停住了,一位杵着拐杖的老太太慢悠悠地走上来。我再次压制住火气,退到角落站好;宋宇宕则站到按钮处,重新按下了“8”。

“好吧,我们不谈爱情。”他耸了耸肩,“谈谈邻居。”

老太太瞥了我俩一眼。

“知道刚才赵彪是怎么回事吗?”他问我。

我扭过头去,不搭理他。但他说出“赵彪”这个名字时,我心里“咯噔”了一声。显然,他认识他。

见我不说话,他又问:“和长期没人住,就算有人住,过不了多久就会出事,是怎么回事?”

我缄口不言。

“我已经调查过了,在你和白玥居住的这三年间,共有5人先后住过和,其中住得最长的也不超过一年。这5人中有3人是提前搬走了,有2人是遭遇了不测,他们一个在工厂工作时,被压死在机器下,一个在舞台表演时,掉进台子下的水池,脚不幸缠上电线,被当场电死。”宋宇宕说得很平静,却让旁边的老太太惊得张开嘴,呆然地望向他。

他好似老太太并不存在,继续说:“我知道这些看似都很意外,就像刚才赵彪差点被车撞死,但并不是意外,因为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经历,便是在或住过。如果我没猜错,下一个就会轮到王月婷。”

他说出“王月婷”的名字,又让我心里紧了一下。联想到他所知的一切,我立刻猜测他已为我布了一个局,而赵彪和王月婷,都是这局里的“棋子”。

“当然了,对于王月婷,还有另一种可能。如果你像爱上白玥那样,也爱上了她,也许就不会伤害她,会让她成为你的新闺蜜,从此便是和不会再住进人,那层楼永远只属于你,或你们。”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干的?”

“现在还没有,但我知道,这和你种的药草有关。上次你说的曼陀罗,除了用于治疗疾病,还可用于麻醉,关键是,曼陀罗是有毒植物,若是食用中毒,一般半小时后就会出现症状,轻者症状多在一天内消失,严重者则会进入晕睡、痉挛、紫绀,最后晕迷死亡。我没说错吧?”

“没错,但我没发疯,不至于拿它们害命,我只提取它们少量有价值的部分,研究它们的中药性能。这不犯法吧?”

“那天在你家阳台上,我已把你种的花草拍了照片,交给专家去鉴别,迟早我会查出来,你在搞什么名堂!”

他正说着,电梯又在八楼停下,我绕过老太太,大步迈出电梯,他想随我出去,我挡住他,将他推进去:“我再提个问题,你到底怎么盯上我的?那晚在大堂,你不可能仅凭感觉就知道,我也住八楼。”

宋宇宕得意而笑:“我去事故现场勘查,本来一无所获,但出门时,我偶然发现的门牌框与墙壁上的痕迹是错位的,门牌号明显被人动过,我就开始怀疑,这一定不是一场意外。我猜不出住户为什么要动门牌号,就挨个检查其他的住户,竟发现的门牌号也被人动过。经过我反复对比,看出这两个门牌号拆下和再钉上去的程序基本一样,因为它们留下的痕迹几乎相同,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必是同一个人动过这两个门牌!我还推测出,那个人之所以动门牌,是为了交换门牌,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所以,我立即去查了的住户,然后锁定了你。”

“我真小看了你。”我说,此时电梯因久停,开始鸣叫,我收回挡住电梯门的腿,“今晚,医院,看望一下你的手下赵彪。”

他回敬道:“我也真小看了你。好吧,再见。”

电梯门关上,将他和呆若木鸡的老太太送往一楼。我走向家门,朝望了望,知道王月婷不会再回来,就像赵彪一样,他们都不会再陪我演戏。我懊恼自己粗心大意,竟上了宋宇宕的当,他用这一男一女试探我,迫使我就范,因此赵彪一出事,我就暴露了。

晚饭后,我像往常一样开始制作中药,那是漫长而复杂的过程,需要等药草长到一定时候,才能取其精华,晒干风干,剪去多余枝叶,或刷除叶面绒毛,或刮去粗皮,将药物清洁纯净,再根据需要,将它们进行粉碎、切制,或水制处理。

最初,我在家研制中药,一是出于爱好,二是出于麻痹自己。宋宇宕说得很对,我在企图关闭自己的情感通道,我想通过飘飘欲仙的感觉,消除一切烦恼。我偷偷地种植曼陀罗、裸盖菇、乌羽玉仙人掌、苦艾草等,利用这些致幻植物,研制可以带来虚幻的药方。我用自己做实验,也用邻居做实验。

我去过,找到连接两个房间的隐蔽之处。我的客厅背后是的卧室,趁没住户时,我在那堵墙的下方钻了个小孔,那孔被床头遮挡住,很难发觉。我在孔里塞了一根管子,每当夜深人静时,我就通过管子把迷幻药的香气吹到,让那里的人享用迷幻带来的美妙。但迷幻香不是对每个人都有用,即使是同样的药方,对于体质不同的人都无法达到相同的效果,况且中医的药效是一个积渐成变的过程,不能明显感觉它的作用,但时间一长,一定会有迹象,这个象就是症状。因此,在闻到迷幻香后,有的人表现出头晕兴奋的症状,有的人则出现严重幻觉。那位出现严重幻觉的人,便是倒在工厂机器下,被压死的住户。

至于的住户,我是通过食物来做实验。他们当然不会吃我做的食物,但会吃白玥做的,白玥有足够的亲和力与他们打成一片,我便把药粉融入食物里,观察他们的反应。最终,那个经常对白玥性骚扰的家伙,从舞台坠下,苍天有眼,还让他被电死了。

这些夹杂在我和白玥之间的邻居,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除去那个骚扰白玥的男人外,有一个女人絮絮叨叨,经常找白玥麻烦,后来她产生幻觉,我又制造了一些恐怖的事,将她赶走;还有一对小夫妻,那妻子老是怀疑丈夫喜欢白玥,对白玥万分挖苦,后来他丈夫被压死,她也搬走了;另外还有个男人,算是比较正常,住的时间也最长,但他过于敏感,总是指责我弄得一层楼都是中药味,我不喜欢他,想办法也将他撵走了。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有人想租住和,我就装神弄鬼,并放出风声说这两间房风水不好,让它们一直就那样空着,让八层楼的半边空间只属于我和白玥。

若不是宋宇宕尖锐地指出来,我从未意识到,自己竟是爱着白玥。这样的感情错综复杂,就像龟裂大地上交错的裂缝,看得人眼花心乱。我在这样的感情中,拿捏着一条红线,它指引我应该去爱男人,我信了,遇到白玥后,我才知道,我拿错了红线,那条本该属于我的红线,悄无声息地命令我,要去爱一个女人。

在我无知自己情感的情况下,我曾请白玥将我看作姐妹,她开始对我存有戒心,慢慢接触久了,她确认我对她无意,便放下心来,与我真心相处。她向我倾诉她的隐私,说到安义东时,我承认我心里有嫉妒之火,说到孤儿院的男人时,我又有痛恨之火——因为那个男人威胁她,她却不能反抗,甚至不能暴露他。她说,在某些方面,她需要他。

我逐渐掌握了白玥的喜怒哀乐,也随同她喜怒哀乐,我像住进了她的身体,我们变得心有灵犀。我想终有一天,世上只会剩下我俩,我会将她身边的人——男人和女人,都一一清除干净。

中医是慢火煲煮,循序渐进,是为除根。我做事也遵循了这样的原则,一步步周密地计划,不紧不慢。可我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在安义东和孤儿院男人身上实施,火灾便发生了。

那天中午,我去白玥家吃饭,她忧心忡忡地说:“那个男人今天要来。”

“谁?”

“孤儿院那个男人。”

“他来干嘛?”

“他想带我走。”听到这句话,我差点被饭噎住。

白玥皱着眉头:“他说要带我远走高飞,我没答应,但也不敢拒绝。”

“为什么不拒绝?”

“因为有些事,只有他能帮助我。”

“我不能帮你吗?”我问,“你真想跟他走?”

白玥摇头:“你帮不了我,我不想走。”她浓密的睫毛忽闪,眼泪顺着脸颊掉下来,忽然抬头说,“要不你把我藏起来,让他暂时找不到我。”

“他什么时候来?”我感受到她巨大的痛苦,心也在胸膛中痛苦地跳动。

她看了看墙头的钟:“大概还有半个小时。”

我沉思片刻,拉着她到门外:“我有个最简单的办法。我俩把门牌号换了,他就找不到你。”

白玥脸上挤出一丝笑:“真的是好办法。我已经休了假,到时候再把手机一关,他找不到我,冷静几天后,也许就不会带我走了。”

“先这么应付着吧。”我怜惜地看着她,不曾想过她那样害怕又离不开那人,心里滋生出一个计划——若是那人来了,我要将他干掉!

门牌号很快换好了,我回到自己家,静等着有人上门。

半个小时后,门铃按时响起。我趿着拖鞋打开门,见到一个带黑框眼镜的年轻人,他中等个,双眼皮,留着小平头,给人总体印象是文质彬彬,与我想象的恶人不一样。

“你找谁?”我问他。

他见到我,愣了半天,踮起脚朝我身后望去,试图从我房间里找出破绽,却没成功。他不回答我问题,一脸悻悻然地就准备离开。

我想将他引进房中,便立即说:“是找白玥吗?”

他果然站住脚,转过身,诧异地盯着我:“对,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我侧过身,给他让出一条进屋的道:“我是现在的住户,我知道上一个住户是白玥。要不你进来说话?”

他用狐疑的眼神扫了扫我,踌躇着进了屋。我请他坐在沙发上,为他倒了一杯水。

“喝水吧。”我说,“白玥昨天才搬走,她说过你要来。”

“不可能,她怎么没跟我说过要搬走?上午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还说在。”说完,他想起兜里的手机,即刻拨了白玥的电话,但对方已关机,他做了一个咬牙切齿的动作,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又重重放下,看来很生气。

“她去哪了?有没有给你说?”他问道。

“没说,只说是和姓安的什么去度假。”

“安义东?”

“好像是这个名字。”

他一拳砸在茶几上,柔和的面目变得愤怒,胸口好似有一头猛兽要冲出来。他遏制着怒火,自言自语:“耍我是吧?说好和我走,结果和安义东那个畜生跑了!别以为这样我就找不到你,就是天涯海角,我也把你追回来!”

我趁机把水杯递过去,狞笑道:“再喝点,消消气。”

他毫无意识地喝了一口,站起身,抡着拳头走向大门。他的步子越来越慢,身体有点晃动,忽而转身问我:“对了,你是谁?白玥为什么要给你说这些?”

我不作答,笑眯眯地注视他,只等他药性发作,安然躺下后,就把他拖到厨房里,碎成无数块,再掩埋到阳台上,滋养我的花草。

可就在他昏昏然,要进入迷幻状态时,门铃尖锐地响起来,瞬间将他从迷幻中拉回了现实。他翻了个白眼,精神一振,定下神来,继续朝门口走。开门后,见到是一个送快递的,他就将他往外推,两人低声说了几句。

“是我的包裹吗?”我探出头去问,想将他再引回房间。

“哦,不是,送错了。”快递员高声回答,和他一起抬着个箱子走向电梯。

我还没理清是怎么一回事,又见一个黑衣女人在过道徘徊,便愤懑地想,去他妈的,目击证人太多,只能先放过他了。我缩回脑袋,重重关上门。

后来,我向宋宇宕口述那天下午的事时,把这一段的经过篡改了,但两次见到黑衣女人是真实的。所以,在我最初以为的真相版本里,黑衣女人充当了重要角色。

*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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