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秦读史十年一觉扬州梦

小秦读史:

十年一觉扬州梦

成小秦

扬州,古“九州”之一,春秋吴王夫差十年秋,城邗沟,通江、淮;楚怀王十年,城广陵;隋开凿大运河,通江、淮、河、海四大水系,成南北之冲;至唐全盛,时称“扬一益二”。其后屡遭兵燹,衰而复兴。

顺治二年()四月,豫亲王多铎率师攻陷扬州,屠城载于《扬州十日记》。乾隆六十年()十二月,李斗著《扬州画舫录》,仿《水经注》之例,记述升平。咸丰三年()后,太平军三破扬州,精华尽付一炬,事迹写入《广陵史稿》。

(一)扬州十日记

年3月21日,清摄政王多尔衮率八万铁骑,联手吴三桂军,与李自成大顺军精锐二十万,决战于山海关。

是日大风,尘沙蔽日,军少,不及自成之半。多尔衮命三桂兵居右,满洲兵在其左。三桂受命,先博战当之,风沙中咫尺莫辨,力斗良久,军士呼噪者再,风旋止,满洲铁骑横跃入阵,所向摧陷,自成方挟明太子诸王于高岗观战,俄尘开,见甲而辫发者,惊曰:“满洲至矣。”遂土崩,逐北数十里,斩获数万。

十五万八旗兵入关,平定中原。十月二十五日己卯,命豫亲王多铎为定国大将军,进取江南......顺治二年四月十八日庚午,豫王师至扬州,谕明督师阁部史可法等降,不从。二十五日丁丑,克扬州。(孟森《清史讲义》)

清全祖望《梅花岭记》述史可法殉国:顺治二年乙酉四月,江都围急。督相史忠烈公知势不可为,集诸将而语之曰:“吾誓与城为殉,然仓皇中不可落于敌人之手以死,谁为我临期成此大节者?”副将军史德威慨然任之。忠烈喜曰:“吾尚未有子,汝当以同姓为吾后。吾上书太夫人,谱汝诸孙中。”

五日,城陷,忠烈拔刀自裁,诸将果争前抱持之。忠烈大呼德威,德威流涕,不能执刃,遂为诸将所拥而行。至小东门,大兵如林而至,马副使鸣騄、任太守民育及诸将刘都督肇基等皆死。忠烈乃瞠目曰:“我史阁部也。”被执至南门。和硕豫亲王以先生呼之,劝之。忠烈大骂而死。初,忠烈遗言:“我死当葬梅花岭上。”至是,德威求公之骨不可得,乃以衣冠葬之。

二十五日丁丑,城破,清兵屠城,王秀楚存活于杀掠,将亲历写入《扬州十日记》:己酉夏四月十四日,督镇史可法从白洋河失守,踉跄奔扬州,坚闭城以御敌,至念四日未破。

越次早,督镇牌谕至“内有一人当之,不累百姓”之语,闻者莫不感泣。又传巡军小捷,人人加额焉。午後,有姻氏自瓜洲来避兴平伯逃兵,予妇缘别久,相见唏嘘;而敌兵入城之语,已有一二为予言者。予急出询诸人,或曰:“靖南侯黄得功援兵至。”旋观城上守城者尚严整不乱,再至市上,人言汹汹,披发跣足者继尘而至,问之,心急口喘莫知所对。忽数十骑自北而南,奔驰狼狈势如波涌,中拥一人则督镇也。盖奔东城外,兵逼城不得出,欲奔南关,故由此。是时,始知敌兵入城无疑矣。突有一骑由北而南,撤缰缓步,仰面哀号,马前二卒依依辔首不舍,至今犹然在目,恨未传其姓字也。骑稍远,守城丁纷纷下窜,悉弃胄抛戈,并有碎首折胫者,回视城橹已一空矣!

......予厅後面城,从窗隙中窥见城上兵循南而西,步武严整,淋雨亦不少紊,疑为节制之师,心稍定。忽叩门声急,则邻人相约共迎王师,设案焚香,示不敢抗,予虽知事不济,然不能拂众议,姑应曰唯唯。於是改易服色,引领而待,良久不至。

......念六日,顷之,火势稍息。天渐明,复乘高升屋躲避,已有十数人伏天沟内。忽东厢一人缘墙直上,一卒持刃随之,追蹑如飞;望见予众,随舍所追而奔予。予惶迫,即下窜,兄继之,弟又继之,走百馀步而後止。自此遂与妇子相失,不复知其生死矣。诸黠卒恐避匿者多,绐众人以安民符节,不诛,匿者竞出从之,共集至五六十人,妇女参半,兄谓余曰:“我落落四人,或遇悍卒,终不能免;不若投彼大群势众则易避,即不幸,亦生死相聚,不恨也。”当是时,方寸已乱,更不知何者为救生良策?共曰唯唯,相与就之。领此者三满卒也,遍索金帛,予兄弟皆罄尽,而独遗予未搜;忽妇人中有呼予者,视之乃余友朱书兄之二妾也,予急止之。二妾皆散发露肉,足深入泥中没胫,一妾犹抱一女,卒鞭而掷之泥中,旋即驱走。一卒提刀前导,一卒横槊後逐,一卒居中,或左或右以防逃逸。数十人如驱犬羊,稍不前,即加捶挞,或即杀之;诸妇女长索系颈,累累如贯珠,一步一蹶,遍身泥土;满地皆婴儿,或衬马蹄,或藉人足,肝脑涂地,泣声盈野。行过一沟一池,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入水碧赭,化为五色,塘为之平。至一宅,乃廷尉永言姚公居也,从其後门直入,屋宇深邃,处处皆有积尸,予意此间是我死所矣。

......自念五日起,至此已五日,或可冀幸遇赦,乃纷纷传洗城之说,城中残黎冒死缒城者大半,旧有官沟壅塞不能通流,至是如坦途,夜行昼伏,以此反罹其锋。城外亡命利城中所有,辄结伴夜入官沟盘诘,搜其金银,人莫敢谁何。予等念既不能越险以逃,而伯兄又为予不忍独去;延至平旦,其念遂止;原蔽处知不可留,而予妇以孕故屡屡获全,遂独以予匿池畔深草中,妇与彭儿裹卧其上,有数卒至,为劫出者再,皆少献赂而去。继一狠卒来,鼠头鹰眼,其状甚恶,欲劫予妇;妇偃蹇以前语告之,不听,逼使立起,妇旋转地上,死不肯起,卒举刀背乱打,血溅衣裳,表里渍透。先是妇戒予曰:“倘遇不幸,吾必死,不可以夫妇故乞哀,并累子;我死则必死子目,俾子亦心死。”至是予远躲草中,若为不与者,亦谓妇将死,而卒仍不舍,屡擢妇发周数匝于臂,怒叱横曳而去。由田陌至深巷一箭地,环曲以出大街,行数武必击数下。突遇众骑至,中一人与卒满语一二,遂舍予妇去。始得匍匐而返,大哭一番,身无完肤矣!......忽又烈火四起,何家坟前後多草房,燃则立刻成烬;其有寸壤隙地,一二漏网者,为火一逼,无不奔窜四出,出则遇害,百无免一。其闭户自焚者由数口至数百口,一室之中,正不知积骨多少矣!

五月朔日,势虽稍减,然亦未尝不杀人,未尝不掠取;而穷僻处或少安;富家大室方且搜括无馀,子女由六七岁至十馀岁抢掠无遗种。是日,兴平兵复入扬城,而寸丝半粟,尽入虎口,前梳後篦,良有以也。初四日,天始霁,道路积尸既经积雨暴涨,而青皮如蒙鼓,血肉内溃。秽臭逼人,复经日炙,其气愈甚,前後左右,处处焚灼,室中氤氲,结成如雾,腥闻百里。盖此百万生灵,一朝横死,虽天地鬼神,不能不为之愁惨也!......初五日,幽僻之人始悄悄走出,每相遇,各泪下不能作一语。予等五人虽获稍苏,终不敢居宅内,晨起早食,即出处野畔,其妆饰一如前日;盖往来打粮者日不下数十辈,虽不操戈,而各制挺恐吓,诈人财物,每有毙杖下者;一遇妇女,仍肆掳劫,初不知为清兵为镇兵为乱民也?是日,伯兄因伤重,刀疮迸裂而死,伤哉,痛不可言!忆予初被难时,兄弟嫂侄妇子亲共八人,今仅存三人,其内外姨又不复论。计扬之人如予之家水知凡几?其数濒於死,幸死而不死,如予与妇者甚少,然而愁苦万状矣!自四月二十五日起,至五月五日止,共十日,其间皆身所亲历,目所亲睹,故漫记之如此,远处风闻者不载也。後之人幸生太平之世,享无事之乐;不自修省,一味暴殄者,阅此当惊惕焉耳!

(二)《扬州画舫录》

清代禁书,始于乾隆三十九年(),两广总督查缴屈大均诗文奏折,其后,文网日密,诛求峻急,连吴其贞所撰《书画记》(因书内所载春宵秘戏图,语多猥亵。)、周亮工著《读画录》(因诗内有‘人皆汉魏上,花亦义熙余’,语涉违碍。)均奏明销毁。因此,文人雅士只能博采旁搜,写艺文掌故,如《扬州画舫录》。

《扬州画舫录》,李斗(-)著。自序云:斗幼失学,疏于经史,而好游山水,尝三至粤西,七游闽浙,一往楚豫,两上京师。退而家居,则时泛舟湖上,往来诸工段间,阅历既熟,于是一小巷一厕居无不详悉。又尝以目之所见,耳之所闻,上之贤士大夫流风余韵,下之琐细猥亵之事,诙谐俚俗之谈,皆登而记之。自甲申至于乙卯,凡三十年,所集既多,删而成帙。以地为经,以人物记事为纬。

扬州画舫,始于鼓棚。鼓棚本泰州驳盐船,至朽腐不能装载,辄牵入内河,架以枋楣椽柱。大者可置三席,谓之“大三张”,小者谓之“小三张”。驳盐船之脚船,枋楣椽柱如瓜架者谓之“丝瓜架”。木顶船谓之“飞仙”,制如苏州酒船,本于城内沙氏所造,今谓之“沙飞”,皆用篙戙。沙飞梢舱有灶,无灶者谓之“江船”,用橹者为“摇船”,前席棚后木顶者谓之“牛舌头”,用桨者为“划子船”,双桨为“双飞燕”,亦曰“南京篷”。杭堇浦《道古堂集》中所谓“八柱船开荡桨斜”谓此。沙飞重檐飞舻,有小卷棚者谓之“太平船”,覆者为“顶”,以玻璃嵌窗者谓之“玻璃船”。至于四方客卿达官以及城内仕宦向有官船。皆住北门马头,非游人所得乘也。

虹桥为北郊佳丽之地,《梦香词》云:“扬州好,第一是虹桥。杨柳绿齐三尺雨,樱桃红破一声箫。处处住兰桡。”游人泛湖,以秋衣、蜡屐打包,茶、灯遮,点心、酒盏,归之茶担,肩随以出。若治具待客湖上,先投柬帖,上书“湖舫候玉”。相沿成俗,寝以为礼,平时招携游赏,无是文也。《小郎词》云:“丢眼邀朋游妓馆,扌弃头结伴上湖船。”此风亦复不少。每岁正月,必有盛集。二月二日祀土神,以虹桥灵土地庙为最,谓之“增福财神会”。

画舫有市有会,春为梅花、桃花二市,夏为牡丹、芍药、荷花三市,秋为桂花、芙蓉二市;又正月财神会市,三月清明市,五月龙船市,六月观音香市,七月盂兰市,九月重阳市。每市,游人多,船价数倍。

龙船自五月朔至十八日为一市。先于四月晦日试演,谓之“下水”;至十八日牵船上岸,谓之“送圣”。船长十余丈,前为龙首,中为龙腹,后为龙尾,各占一色。四角枋柱,扬旌拽旗,篙师执长钩,谓之“跕头”。舵为刀式,执之者谓之“拿尾”。尾长丈许,牵彩绳令小儿水嬉,谓之“掉梢”。有“独占鳌头”、“红孩儿拜观音”、“指日高升”、“杨妃春睡”诸戏。两旁桨折十六,前为头折,顺流而折,谓之“打招”。一招水如溅珠,中置戽斗戽水。金鼓振之,与水声相激。上供太子,不知何神,或曰屈大夫,楚之同姓,故曰太子。小船载乳鸭,往来画舫间,游人鬻之掷水中,龙船执戈竞斗,谓之“抢标”。汉有以土瓶实钱果为标者,以猪胞实钱果使浮水面为标者,舟中人飞身泅水抢之,此技北门王哑巴为最。迨端午后,外河徐宁、缺口诸门龙船由响水闸牵入内河,称为客船。“送圣”后奉太子于画舫中礼拜,祈祷收灾降福,举国若狂。

画肪有堂客、官客之分,堂客为妇女之称。妇女上船,四面垂帘,屏后另设小室如巷,香枣厕筹,位置洁净。船顶皆方,可载女舆。家人挨排于船首,以多为胜,称为堂客船。一年中惟龙船市堂客船最多。唐赤子翰林端午诗云:“无端铙吹出空舟,赚得珠帘尽上钩。小玉低言娇女避,郎君倚扇在船头。”皆此类堂客船也。迨至灯船夜归,香舆候久,弃舟登岸,火色行声,天宁寺前,拱宸门外,高卷珠帘,暗飘安息,此堂客归也。《梦香词》云:“扬州好,扶醉夜踉将。灯影看残街市月,晚风吹上筍儿香。剩得好思量。”

城内富贵家好昼眠,每自旦寝,至暮始兴,燃烛治家事,饮食燕乐,达旦而罢,复寝以终日。由是一家之人昼睡夕兴,故泛湖之事,终年不得一日领略。即有船之家,但闲泊浦屿,或偶一出游,多于申后酉初,甫至竹桥,红日落尽,习惯自然。

贵游家以大船载酒,穹篷六柱,旁翼阑楹,如亭榭然。数艘并集,衔尾以进,至虹桥外,乃可方舟。盛至三舟并行,宾客喧阗,每遥望之,如驾山倒海来也。

郡城画舫无灶,惟“沙飞”有之,故多以沙飞代酒船。朱竹《虹桥诗》云“行到虹桥转深曲,绿杨如荠酒船来”是也。城中奴仆善烹饪者,为家庖;有以烹饪为佣赁者,为外庖。其自称曰厨子,称诸同辈曰厨行。游人赁以野食,乃上沙飞船。举凡水上有下皿筅帚、西烓箸上竹下?、酱瓿醋步瓜、镊勺铛、茱萸芍药之属,置于竹筐,加之僵禽毙兽,镇压枕藉,覆幂其上,令拙工肩之,谓之厨担。厨子随其后,各带所用之物,裹之以布,谓之刀包。拙工司炬,窥伺厨子颜色,以为炎火温蒸之候。于是画舫在前,酒船在后,橹篙相应,放乎中流,传餐有声,炊烟渐上,幂脉柳下,飘摇花间,左之右之,且前且却,谓之行庖。

烹饪之技,家庖最胜,如吴一山炒豆腐,田雁门走炸鸡,江郑堂十样猪头,汪南溪拌鲟鳇,施胖子梨丝炒肉,张四回子全羊,汪银山没骨鱼,江文密车螯饼,管大骨董汤、鱼糊涂,孔讱庵螃蟹面,文思和尚豆腐,小山和尚马鞍乔,风味皆臻绝胜。

歌船宜于高棚,在座船前。歌船逆行,座船顺行,使船中人得与歌者相款洽。歌以清唱为上,十番鼓次之,若锣鼓、马上撞、小曲、摊簧、对白、评话之类,又皆济胜之具也。

大松、小松,兄弟也,本浙江世家子,落拓后卖歌虹桥。大松弹月琴,小松拍檀板,就画舫互唱觅食。逾年,小松饥死。大松年十九,以月琴为燕赵音,人多与之。尝游京师,从贵官进哨,置帐中;猎后酒酣,令作壮士声,恍如杀虎山中,射雕营外,一时称为进哨曲。又尝为《望江南》曲,如泣如诉,及旦,邻妇闻歌而死。过东阿,山水骤长,同行失色,大松匡坐车中歌《思归引》,闻者泣如雨。晚年屏迹,不知所终。

匡子驾小艇游湖上,以卖水烟为生。有奇技,每自吸十数口不吐,移时冉冉如线,渐引渐出,色纯白,盘旋空际;复茸茸如髻,色转绿,微如远山;风来势变,隐隐如神仙鸡犬状,须眉衣服,皮革羽毛,无不毕现;久之色深黑,作山雨欲来状,忽然风生烟散。时人谓之“匡烟”,遂自榜其船曰“烟艇”。

野食谓之饷。画舫多食于野,有流觞、留饮、醉白园、韩园、青莲社、留步、听箫馆、苏式小饮、郭汉章馆诸肆,而四城游人又多有于城内肆中预订者,谓之订菜,每晚则于堤上分送各船。城内食肆多附于面馆,面有大连、中碗、重二之分。冬用满汤,谓之大连;夏用半汤,谓之过桥。面有浇头,以长鱼、鸡、猪为鲜。大东门有如意馆、席珍,小东门有玉麟、桥园,西门有方鲜、林店,缺口有杏春楼,三祝庵有黄毛,教场有常楼,皆此类也。乾隆初年,徽人于河下街卖松毛包子,名“徽包店”,因仿岩镇街没骨鱼,面名其店曰“合鲭”,盖以鲭鱼为面也。仿之者有槐叶楼火腿面。合鲭复改为坡儿上之玉坡,遂以鱼面胜。徐宁门问鹤楼以螃蟹胜。而接踵而至者,不惜千金买仕商大宅为之。如涌翠、碧芗泉、槐月楼、双松圃、胜春楼诸肆,楼台亭榭,水石花树,争新斗丽,实他地之无。其最甚者,鳇鱼、车螯、班鱼、羊肉诸大连,一碗费中人一日之用焉。

(三)《广陵史稿》

咸丰三年至八年,太平军三度占领扬州。《广陵史稿》(佚名撰)载清军前两次克扬州之史事。年代,罗尔纲先生在扬州搜访太平天国史料,偶获抄本,经考证认为:此稿记录亲见亲闻,其史料价值在《扬州御寇录》之上。

咸丰三年()三月十九日,太平军攻陷金陵,四月一日进军扬州。广陵兵不满千四名,“漕台杨殿邦首倡犒贼之谋,运司刘良驹出帑银赞之,......并绅商大业随声而附和之,当是时,求一德孚于人而信及于贼之乡蓍。”众人推举江寿民,携白银四十万两犒太平军。尔后,杨殿邦窜往清江,太平军鼓行入城,城中人裹红巾以应,家家门额黏“顺”字示降服。

三月三十日,钦差大臣琦善率部抵江浦,“居北门距城二十余里之袁姓花园,终日取乐。”太平军则“于郡城四围城壕以外,环筑木城三重,布置周密,层层防守,并于各要路深挖陷坑。”

两军对垒,战事消沉。扬州城太平军“岂区区四十万之犒能餍饫?”于是“北掠雷塘,东劫湾头镇,西窜七里店以下,如入无人之境。”至七月下旬,清军“诸营大药不敷,伐薪为炭,碾炭为药。大兵假公济私,径伐四乡坟树,一半取材归营,一半变价入己。此端一倡,城外方五六十里之地,是以若彼濯濯也。......迨六七月,暑疫甚盛,兵暨役夫,死者皆不得棺,只芦席两张裹而而葬。”

八月初旬后,贼之前后等军犹给以米,各男女局皆散稻,稻霉且朽,并不足数。伪司马刻减而大得其羡,余日私售之,每斤值银一两,无窖镮者皆啼饥,而不获购也。城内除荒荆蔓草外,凡诸葛菜、马狼头,俱掘作甘旨。......两湖贼兵暨江左亡命之徒食狗食猫,猫尽食鼠,鸦雀亦枪毙无孑遗,煮钉鞋底,煨牛皮箱,人情汹汹,殆无生理。况尸水灌井,疫气满空,受之者摇头辄死。......凡庵观、寺院、衙署、市廛,骼胔积如邱林,骸骨埋于风雨祠后,填街塞巷,鬼无害于人也,人无殊于鬼也。岂不悲哉!

清军怠战,“每次攻城,贼于城上笑谈歌唱,击鼓吹笛。”拖至年底,天京援军从瓜洲北援扬州,于十二月二十六日从南门入城。当夜,太平军井然“启南门走瓜洲、仪征。”而“东岸清军惊魂未定,诸帅惧不出。”二十七日,太平军后队携带辎重,安全转移。

二十八日,千总某闻桂花庄逃兵云,红头已去三日,仅余空城,千总登十余大炮台,望城中炊烟不起,听四壁乌乌声乐,知群贼真远去矣。三十日,城内大火未熄,清兵入城虏劫,城中烟焰蔽天,飞马报闻贼之遗火突起,其实皆大兵之所放也。......遍觅不得,时已向晚,急走南门,见城关内死尸满地,城关外遗骼成林,且馆驿前,瓦砾场上,尸为獾狗吃而未尽。

《广陵史稿·琦善论》愤言:“琦善,罪人也,不足论迹。”琦???收复扬城,纵兵焚劫,天府为墟。十二月初四日,琦善封城,不准一人出入,难民死过半矣。扬郡百万民逃者十之四,所余半良莠锋镝不及。经此浩劫,扬城精华尽付一炬,“城之中央多子、新盛、左卫、辕门桥街,璇室琳房,铜墙铁壁,两淮精气,楚炬一空。”

小秦读史

来源:成小秦

图片:网络

编辑:花朝

审核:丁佳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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